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喧嘩與騷動 | 上頁 下頁
六九


  "我想盡辦法要送:"他說,"可是怎麼也找不到你。"

  "這不是我的錯兒,是不是?"我說。我拆開電報,想看看他們這回又給我扯什麼謊了。他們居然挖空心思不遠千里上密西西比州來騙我十塊錢一個月,准也是夠狼狽的了。脫手為宜,電報裡說,行情即將波動,總的趨勢看跌。照官方的說法是無須驚恐。

  "打這樣一份電報要多少錢?"我問。他告訴了我價錢。

  "電報費那邊也付了,"他說。

  "那我就只欠他們這些錢了,"我說。"這行情我早就知道了。給我發一份電報,電報費向對方收,"我說,抽出一張空白的單子。吃進,我寫道,行情即將大漲。有時製造一些混亂可以讓有些還沒有來電報局的鄉巴佬上鉤。無須驚恐。"給我發了,向那邊收款!"我說。

  他看了看電文,抬起頭來看了看鐘。"一小時之前就已經收盤了,"他說。

  "哼,"我說,"這也不是我的錯兒呀。這檔子事又不是我發明的;我僅僅是買進了一些,我還以為電報公司會不斷通知我行情的上落呢。"

  "我們一收到行情,總是馬上就公佈的,"他說。

  "不錯,"我說,"可是在孟菲斯,人家每十秒鐘就在黑板上公佈一次,"我說。"今天下午,我到過離那裡不到六十六英里的地方。 "

  他打量著這張電報紙。"你是要發出去嗎?"他說。

  "我還沒有改變主意,"我說。我寫好了另外一封電報,並且把錢數了數。"這一封也要發,如果你確實會寫'吃進'這兩個字的活。"

  我回到店裡。我能聽到從大街那頭傳來的樂隊聲。禁酒①真是件好事。以前,每到星期六,那些鄉下佬總是穿著全家僅有的一雙皮鞋進城,他們總是到"快捷運貨公司"辦公室去取托運的包裹;現在他們全都光了腳來看演出了,那些商人都站在店門口盯著他們走過去,像是一排籠子裡的老虎或是別的什麼猛獸。艾爾說了,

  "我希望不至於是什麼嚴重的事。"

  "什麼?"我說。他瞧了瞧他的表,接著走到門口,望望法院門樓上的那只鐘。"你應該用那種一塊錢一隻的老爺表的,"我說。"花錢不多,也同樣每次都能讓你相信你的表不准。"

  "你說什麼?"他問。

  "沒什麼,"我說。"希望我方才沒給你帶來不方便。"

  "方才不算太忙,"他說。"人們都看演出去了。沒什麼關係。"

  "如果有關係,"我說,"你當然知道你可以採取什麼措施。"

  "我剛才說沒什麼關係,"他說。

  "我聽清楚了,"我說。"如果有什麼關係,你當然知道你可以採取什麼措施。"

  "你是不是想辭職不幹?"他問。

  "這不是我開的店,"我說。"我怎麼想都是不起作用的。不過你千萬不要以為你雇了我是在照顧我。"

  "傑生,如果你好好於的話,你是可以成為一個好買賣人的,"他說。

  "至少我會只做自己的買賣,不去管旁人的閒事,"我說。

  "我不明白幹嗎你要逼我來開除你,"他說。"你明知道你什麼時候不想幹都可以請便的,這不會影響咱們之間的交情。"

  ①從1920年到1933年,美國聯邦法律規定禁酒。

  "也許正是因為這一點我才沒有辭職,"我說。"只要我還在給你幹,你就為這個給我薪水。"我到後面去喝了一杯水,然後從後門走出去。約伯總算把中耕機全部安裝好了。這後院相當安靜,過不了一會兒,我的頭就不那麼疼了。我現在能聽到戲班子的唱歌聲音,接著樂隊也演奏起來了,好吧,讓他們把這個縣裡每一毛錢。每一分錢都搜刮走吧,這反正又不是扒我的皮。該幹的我都幹了。一個象我這麼活了這麼大年紀還不知道適可而止的人,就是一個傻瓜。再說這件事根本跟我沒有關係。如果是我自己的女兒,事情當然就不會是這樣了,因為她根本不會有時間去浪蕩,她必須幹活,好養活那幾個病人。白癡和黑鬼。我是不會有女兒的,我怎麼有臉面把正正經經的女人娶回到那樣的家庭裡去呢。我對別人都非常敬重,是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的。我是一個男人,我受得了,那是我的親骨肉,誰要是對我熟識的任何一個婦女說什麼不三不四的活,我倒要好好看他一眼。說人壞話的都是正經人家偽婦女,我倒想看看這些高貴的。做禮拜從不缺席的女子是些什麼樣的人物,她還沒有洛侖一半正經呢,先不說洛侖是婊子還不是婊子。象我所說的,如果我決定要結婚,您①就會象只氣球那樣蹦起來了,這您是很清楚的,可她②說我是想讓你日子過得幸福,讓你有自己的家庭,而不必一輩子為我們做牛做馬。我是不久于人世的了,我死後你該娶太太了,不過你永遠也找不到配得上你的姑娘的。於是我說,不!我會找到偽。您一知道我要娶親就會從墳墓裡爬出來,您知道您會的。我說,行了,謝謝您了,現在要我照顧的婦女已經夠多的了。

  ①②均指康普生太太。

  要是我結婚,沒准還會發現新娘子是個吸毒的癮君子呢。我說,咱們家就缺這樣一個角色了。

  現在,太陽已經西沉到監理公會教堂的後面去了,鴿子繞著尖培飛過來飛過去,樂隊一停下來,我可以聽見鴿子咕咕咕咕地在叫喚。聖誕節過了還不到四個月,可鴿群又幾乎跟以前一樣稠密了。我琢磨華特霍爾牧師③准是吃鴿子吃撐了。他發表那種演說,甚至見到別人打鴿子就過去抓住他們的槍管,你准以為我們瞄準打的是大活人呢。他說得天花亂墜,說什麼讓和平降臨大地呀!什麼要用善心來對待世上的一切呀!連一隻麻雀都不讓我們打。可是他卻不管鴿群變得多麼稠密,他無所事事,反正也不用知道鐘點。他不用納稅,也用不著操心每年給法院門樓上的鐘交錢擦洗油泥,好讓它走得准些。為了擦鐘,他們得付給一個工匠四十五塊錢呢。我數了一下,地上剛孵出來的小鴿子足足有一百來隻。你總以為它們有點頭腦,會趕快離開這小鎮的吧。我得說,幸虧我不象一隻鴿子有這麼多的七大姑八大姨,緒拴在這個地方脫不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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