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喧嘩與騷動 | 上頁 下頁 |
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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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幫外國人,"她說,一邊仰望著那發出鈴聲的幽暗的角落,"年輕人,聽我的勸告,離他們遠些。" "是的,大媽,"我說。"走吧,小妹妹。"我們走了出去。"謝謝你,大媽。" 她把門砰的關上,緊接著又使勁拉開,使鈴擋發出那一下微弱的響聲。"外國人,"她說,一面向上瞥視那鈴襠。 我們向前走著。"喂,"我說,"要不要吃點冰淇淋?"她正在吃那塊烤得七扭八歪的餅。"你喜歡吃冰淇淋嗎?"她陰鬱地不動聲色地看了我一眼,還在嚼著,"來吧。" 我們走進一家藥房,要了一些冰淇淋。她不肯放下手裡的長麵包。"你幹嗎不放下來好好吃?"我說,一面伸過手去接東西。可是她抱得緊緊的,同時象嚼乳脂糖那樣地嚼著冰淇淋。那塊咬過的餅放在桌子上。她不停地吃冰淇淋,然後又吃餅,一面看著周圍那些玻璃櫥櫃。我吃完我的那份,接著我們兩人走到街上。 "你家在哪邊?"我問。 一輛馬車,是一匹白馬拉的那種。只不過皮保迪大夫是個大胖子。三百磅重。我們吊在他的馬車上跟他一起上坡。①孩子們。吊在車子上爬上坡比自己走還要累呢。你去看過醫生了嗎你去看了沒有凱蒂 沒有必要我現在不好求人以後就會設奪的不要緊的。 因為女人是那麼脆弱那麼神秘這話父親說的。②兩次月圓之間恰好有一次週期性的汙物排泄保持著微妙的平衡。月亮他說圓圓的黃黃的她的大腿臀部就像是收穫季節豐滿的月亮。淌出來淌出來老是這樣不過:黃黃的。象走路時翻上來的光腳掌。接著知道有個男人便把這一切神秘與焦慮隱藏了起來,她們心裡是那樣外表上卻裝得象小鳥依人似地等待著人們去撫摩。腐敗的液體象淹過後漂了起來的東西又象發自的橡皮裡面氣體 ①昆丁看見街上的馬車,想起自己小時候淘氣的情形。接著又從大夫皮保迪想到自己叫凱蒂去看病(懷孕)。皮保迪大夫在福克納許多部小說中出現,是個大胖子。 ②想起父親有一次在他面前所發的關於女人的議論。沒充滿顯得軟疲疲的把忍冬花的香味和別的東西混同起來。 "你麵包最好別吃,把它帶回家去,好不好?" 她看著我。她一聲不響,只顧不停地咀嚼著;每隔一會兒便有一小團東西在她咽喉裡滑溜地咽下去。我打開我的紙包,拿出一隻圓麵包給她。"再見了。"我說。 我往前走了,過了一會我扭過頭來。她跟在我的後面。"你的家在這頭嗎?"她一聲不吭。她走在我身旁,可以說是就在我的胳膊肘下,一面走一面吃。我們一起往前走。街上很安靜,幾乎沒有什麼行人把忍冬花的香味和別的東西混同起來她本來會告訴我別坐在那兒臺階上聽到她在微光中砰然關上門的聲音聽到班吉仍然在哭喊晚飯時她本應會下樓來的把忍名花的香味和別的東西混同起來我們來到街角。 "哦,我得往這邊走了,"我說,"再見了。"她也停住了腳步。她吞下最後一口點心,接著開始吃圓麵包,眼光越過麵包向我投來。"再見了,"我說。我拐上了另一條街往前走去,我一直走到下一個街角時才停下來。 "你的家在哪個方向?"我說。"是這邊嗎?"我朝街前方指了指。她只顧看著我。"你是住在另外那邊吧?我敢肯定你是住在車站附近,火車停靠的地方。是不是呢?"她只顧看著我,目光安詳、神秘,一邊還在大嚼。街的兩端都是空蕩蕩的,樹木之間只有靜溢的草坪和整齊的房屋,除了我們剛才走過的地方一個人影也沒有。我們轉過身來往回走。有兩個男人在一家店鋪門口的椅子上坐著。 "你們都認得這個小姑娘嗎?她不知怎的粘上我了,她住在哪兒我問不出來。" 他們把眼光從我身上移開,去看那小女孩。 "准是新搬來的那些意大利人家的小孩,"一個男人說。他穿著一件鐵銹色的禮服。"我以前見過她。你叫什麼名兒,小姑娘?"她陰鬱地朝他們瞅了好一會兒,下腮不停地動著。她一面咽一面還繼續不停地咀嚼。 "也許她不會說英語,"另一個人說。 "她家裡人派她出來買麵包,"我說。"她肯定是多少會講幾句的。" "你爸爸叫什麼?"第一個說。"彼特?喬?還是約翰什麼的?"她又咬了一口圓麵包。 "我該拿她怎麼辦呢?"我說。"她一個勁兒地跟著我。我得趕回波士頓去了。" "你是哈佛大學的嗎?" "是的,先生。我得動身回去了。" "你可以到街那一頭去把她交給安斯。他肯定在馬車行裡。他是警察局長。" "看來也只好這樣了,"我說。"我非得把她安排妥當不可。多謝了。小妹妹,來吧。" 我們往街那一頭走去,順著有陰影的那一邊走,一幢幢房屋長短不等的影子向街心慢慢伸過去。我們來到馬車行。警察局長不在,有個人坐在一把椅子上,椅子往那寬闊低矮的門洞裡翹進去。一行行馬廄裡刮出一股帶阿摩尼亞味的陰風,那人讓我上郵局去找局長。他也不認識這個小姑娘。 "這些外國人。我根本分不出來他們誰是誰。你還是把她帶到鐵路那邊他們住的地方去,沒准有誰會認領她的。" 我們走到郵局。郵局在街的另一頭。剛才看見的那個穿禮服的人正在翻開一份報紙。 "安斯剛剛趕了車到城外去了,"他說。"我看你最好還是到火車站後面河邊他們聚居的地方去走一趟,那兒總有人認得她的。" "我看也只好如此了,"我說。"來吧,小妹妹。"她把最後一小塊麵包塞進嘴巴,咽了下去。"還要再來一隻嗎?"我說。她一面咀嚼,一面瞧著我,兩隻眼睛烏溜溜的,一眨不眨,顯出友好的神情。我把另外兩隻圓麵包取出來,給了她一隻,自己吃另外一隻。我跟一個行人打聽火車站怎麼走,他指點了我。"來吧,小妹妹。" 我們來到車站,跨過鐵路,河就在這兒。有一座橋橫跨在河上,沿河是一排亂七八糟的木框架房子,它們背靠著河,形成了一條街道。這是一條狹隘鄙陋的小街,卻自有一種五方雜處的生氣勃勃的氣氛。在一塊用殘缺不全的柵欄圍起來的空地上,有一輛不知哪輩子的歪歪斜斜的破馬車,還有一幢飽經風霜的老房子,樓窗上掛著一件鮮豔的淡紅色外套。 "這像是你的家嗎?"我說。她的眼光越過小圓麵包向我瞥來。"是這兒嗎?"我指著那幢房子說。她只顧嚼著麵包,可是我仿佛覺察出她的神態裡有某種肯定、默認的意思,雖然並不熱切。"是這兒嗎?"我說。"那麼來吧。"我走進那扇破破爛爛的院門。我扭過頭來看看她。"是這兒嗎?"我說。"這兒像是你的家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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