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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故事第十(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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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盜帕加尼奴把法官理查的妻子劫了去,那丈夫打聽到她的下落,便去懇求海盜放她回家。他答應不加留難,可是她偏不肯跟丈夫回去;後來等他一死,就跟海盜做了夫妻。 這一群正派的青年男女聽了女王所說的故事,全都十分稱賞,尤其是第奧紐。這天裡只剩他還沒講故事,所以他向女王嘖嘖稱好之後,就這樣開始道: 美麗的小姐,我本來打算說的是另外一個故事,可是聽著女王的故事,其中有一節叫我改變了主意。我指的是貝納蔔的那種愚蠢的行為——雖然他的愚蠢後來反而叫他走了運。象他這一類人所抱著的、和表現出來的信仰,就是:他們自己在這世上東遊西蕩,有時跟這個女人相好,有時又跟那個女人勾搭,但是在他們的幻想中,自己的太太總是兩手按住腰帶,規規矩矩地守在家中。我們是她們生下的、在她們手中養大的。可是日常的經驗好象還不足以叫我們信得過還有跟這相反的情形。我現在講這一個故事,就是為了讓你們可以看到,這班人是多麼愚蠢——尤其是有些人還道自己的力量比人類的七情六欲還大,只要他們搬出一套荒唐的謬論來,就可以強迫別人違反自己的本性,按照他所定的為人之道來做人。 從前,在比薩地方有個法官,名叫理查·第·欽齊卡先生,天生聰明,又十分有錢,只可惜體力差些。他頭腦裡存在著一種想頭,以為只要拿出他那套研究學問的功夫來應付他的太太,就可以叫她稱心如意,所以他千方百計要物色一個年青美貌的姑娘做太太。要是他給自個兒辦事,就象替別人出主意一樣,那就好了,那他既不會要他的太太「年青」,也不想她什麼「美貌」了。結果,天從人願,羅托·葛蘭地大爺把他的女兒巴托羅米霞——比薩城裡數一數二的漂亮姑娘,許配給了他。 比薩城裡的姑娘,個個面黃肌瘦,活象那吃蟲子的守宮,現在理查得到了這樣一位美女,心裡如何不歡喜?所以結婚那天,他用隆重的排場把她迎娶了來,又大擺喜筵,好不熱鬧。這天晚上,新婚燕爾,少不得合歡一番;誰知道這第一次,只差一點兒就幾乎成為陷在 「坑」裡的一枚死棋。看他已經精疲力盡,氣急喘喘,面無人色了;第二天早晨,只得吃些白酒、蜜餞和其他滋補的東西來提提神了。 現在,這位法官先生對於自己有多大能耐,可比從前明白多了,他只得拿出一本教孩子認字倒挺適合的曆本來教他的太太。這個曆本大概是在拉韋那地方編印的吧,根據這上面的記載,一年到頭,就沒有一天不是供奉著一位聖徒,甚至是好幾位聖徒。他又旁徵博引,向他的太太證明,在這些聖徒的節日裡,夫妻應該虔敬神明,禁止房事。這還不算。他又添加了許多齋戒日,諸如四季齋戒日,十二門徒徹夜祈禱日,以及其他千來位聖徒的節日,還有聖禮拜五日啊,聖禮拜六日啊,聖安息日啊,那長長的復活節四旬齋啊;還有那月圓月缺等等一大堆禁忌……說是在這些日子裡,夫妻都要虔誠節欲,他還道對付他枕畔的女人,就象辦理法院裡的案子一樣,壓一壓、擱一擱是沒有什麼要緊的呢。 這樣,真是苦壞了那位太太,一個月裡,他最多也只不過敷衍她一回罷了,卻又把她監視得真夠嚴密,唯恐有人象他教給她那麼多安息日似的。把工作日教給她。 有一年夏天,天氣特別熱,理查在蒙特·內羅地方有一座華麗的別墅,他就帶著太太到那兒去避幾天暑。為了給太太解悶,有一天,他帶著大家到海面去打魚。他自己和幾個漁夫坐在一隻船上,他的太太和女伴們坐上另一隻船,跟在後面觀看,大家玩得十分高興,不覺已離開海岸十多裡,進入到海洋裡去了。 大家正在一心打魚和觀賞的時候,海面上突然來了一艘大划船,是當時大海盜帕加尼奴·達·梅爾的一艘盜船。海盜望見那邊有兩條船,立即趕去劫掠,小船儘管沒命逃,帕加厄奴還是捉住了那艘載著婦女的小船,他看見船裡有一位太太長得如花似玉,就放過別的女人,單把她擄上船來。那丈夫已逃到岸上。眼睜睜地看著海盜搶了自己的嬌妻,揚長而去了。 我們這位法官,連空氣都要妒忌,眼看嬌妻落進了強人的手裡有多麼痛心,自然不用說得。他在比薩控告了海盜們的不法行動,又到處去投案,可是都沒結果,因為他既說不出是誰劫掠了他的妻子,也不知道給強人劫到了哪裡。 再說帕加尼奴,他本是光棍一個,眼前有這樣一位美女落在自己的手中,覺得運氣真好,決定把她留在身邊,一起過日子。只是那位貴婦人一直哭個不停,任憑他怎樣慰勸都不中用,他說盡了好話,也還是白說。直到天晚了,他開始用行動來安慰她——反正他不是那種按照曆本行事的人,他才不理會什麼聖徒的節日,安息日的假日呢——這一下,可不比日間那些空話,馬上見效了;他們還沒到達摩納哥,她早就把她的親丈夫和他那一套規矩忘個乾乾淨淨,只覺得跟帕加尼奴同住在一起,如魚兒得水,好不快樂。他把她帶到摩納哥之後,不但是日日夜夜討她歡喜,而且還把她當作自己的妻子一樣的尊重。 後來,她的下落居然給理查打聽到了。他恨不得馬上把自己的妻子找來,又覺得事情重大,誰也託付不得,決定親自去找她,而且立下決心,不管花多大代價,也要把嬌妻贖回來。他乘著海船,來到摩納哥,果然看見了她;她呢,也看見了他。她當晚就告訴帕加尼奴她的丈夫已經在這裡了,同時還表明了自己的心跡。 第二天早晨,理查碰見了帕加尼奴,就跟他打個招呼,攀談起來,不到半天,兩人竟像是一對老朋友似的了。其實他的來意,帕加尼奴哪兒會不知道,只是不去道破他,且看他怎樣行動。理查以為開口的時機已經到了,就向他婉轉說明了此來的緣由,他要多少贖金,悉聽吩咐,只是千萬把他的妻子放還給他。帕加尼奴笑嘻嘻地回答道: 「大爺,我很歡迎你,我願意簡單說幾句話來答覆你。我家裡當真有一個小娘兒,可是究竟是你的太太,還是旁人的太太,我可不仔細。因為我既不認識你、也並不認識她——我只是跟她同居了一段時期而已;看來你也是個高尚的紳士,我不妨帶領你去見她;如果你所說的話不假,果真是她的丈夫,那麼照我看,她理該認識你。只要她承認你所講的一切都是實話,而且願意跟你回去,那麼,難得你這樣講禮。任你給我多少贖金就是了。但是,如果她不是你的妻子,那你就是存心想到我身邊來奪取她了。我告訴你,我也是一個年青的漢子,也一樣懂得愛護自己的女人——尤其是象她這樣少見的可愛的女人。」 理查於是說道:「半點兒都不假,她是我的太太,只要你把我帶到她那裡去,你立刻可以知道我這說的是真話了。她一定會當場張開雙臂,勾住了我的脖子。所以你這提議是再中我的意也沒有了。」 「那很好,」帕加尼奴說,「咱們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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