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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故事第九(2)


  「貝納卜,」安勃洛喬回答道,也動了肝火,「我跟你打賭,如果我贏了,我不知道拿了你的性命有什麼好處。你要是真要我把我所說的話證實一下,那麼請你拿出五千塊金幣來 ——這總比你的頭顱便宜得多了吧——來跟我的一千塊金幣賭個輸贏;你並沒有限定時間,現在我自己提出,從我離開此地,到熱那亞去的那天算起,要在三個月之內收服你的太太,並且要把她所最珍貴的東西、以及其他的物證帶回來,好使你相信當真有這麼回事。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就是在這一段時期內,你不能回熱那亞。也不能寫信告訴她有這麼回事。」

  貝納蔔一口答應下來,在場的那許多商人,覺得這不是兒戲,唯恐將來會鬧出亂子來,就盡力勸阻,只是那兩個人正在火頭上,哪兒肯聽,當場各自親筆簽訂了契約,把一切條件寫得明明白白。

  訂好契約之後,貝納蔔仍舊留在原來的場所;安勃洛喬呢,立刻動身前往熱那亞。他在那兒住了幾天,小心謹慎地把那位太太的住址、品行打聽清楚,才知道貝納蔔說她是個規矩女人,其實單說「規矩」還不夠讚美她呢,這時候他心虛了,覺得自己真不該冒冒失失的趕到這兒來。不過,他不久就認識了一個窮苦的女人,她經常在那位太太家裡走動,很得到她的信任。只是安勃洛喬怎麼也沒法叫那個女人替他出力,他就用金錢賄賂她,求她把他裝在一隻他定做的大箱子裡。運到那位太太家裡,並且要直抬進她的臥房。那婦人受了賄賂,就依著他的話,假意尋貝納卜的太太說,她要出門去一次,有一隻箱子想在她家寄存幾天。

  那箱子就這樣放進了閨房。到了夜裡,安勃洛喬料想這位太太該是入睡了,就運用機關,移開箱蓋,悄悄地爬了出來。房裡正點著一盞燈火,他借著燈光,觀察房裡的陳設,牆上的繪畫,把每樣東西都牢記在心裡。他又走近床前,看見貝納卜的太太和一個小女孩子睡得正熟,他輕輕把羅被揭開,只見她赤身露體,就跟她穿著打扮的時候一樣美麗,細看她的身上,並沒有特殊的印記可以回去報告,只有左邊乳頭底下有一顆黑痣,四周長著幾根金黃色的茸毛。他看個清楚之後,又輕輕地把羅被蓋上。她的美豔強烈地引誘著他,叫他恨不得命都不要,爬上床去和她睡覺,可是他已聽說她冷若冰霜,對於這類事情絕不苟且,所以不敢輕易嘗試。那一夜,他在閨房裡逗留了大半夜,從她的衣廚裡偷竊了一個錢袋。一件睡衣,幾隻戒指,以及幾條腰帶等等。他把這些東西藏在箱裡,自己重又躲進箱裡。關好箱蓋,一切跟原來一樣。他這樣活動了兩夜,貝納卜的太太在睡夢裡一點也不知情。

  第三天,那個窮苦的女人來了,把箱子要了回去,運到原來的地方——一切都照著他預囑的話做去。安勃洛喬從箱裡爬了出來,一文不少地酬謝了她一筆金錢,就帶著贓物,趕回巴黎。到得那裡,果然還沒誤了契約規定的期限。

  他把當初爭辯、訂約時在場的商人都請了來,當著這許多人的面向貝納蔔宣佈,他們中間打的賭已經給他贏了,因為他先前怎樣把話許下,現在就怎樣做到了。為了證實這話,他先把閨房裡的陳設和牆壁上的圖畫形容了一番,接著拿出帶回來的東西。說這些都是貝納卜的太太送給他做紀念的。

  貝納蔔承認他所說的確是閨房裡的情景,也承認這些東西確是他太太的,不過他又說,安勃洛喬所說的閨房裡的情景,可能是從他家的僕人那兒打聽得來的,他這些東西也可能是從他僕人那兒弄來的。所以,如果安勃洛喬再拿不出旁的證據來,那麼單憑眼前這點兒材料是不能作數的,不能就算贏了東道。

  安勃洛喬於是說道:「老實說,這些證據已經相當充足了,不過既然你要我再說一點兒,我說就是了。告訴你吧,你的太太齊納芙拉夫人,在左邊的乳頭底下,有一顆很大的黑痣,黑痣周圍長了六七根金黃色的茸毛。」

  貝納蔔聽到這話,就象有一把刀子直刺進心窩,痛苦極了。儘管他一句話也沒說,但看他那面色驟變的神態,也顯然可以看出,他已經相信安勃洛喬所說的都是真話了。過了一會兒,貝納蔔才說道:

  「各位先生,安勃洛喬說的不假,他贏了,請他隨便什麼時候到我那兒去,我就把錢付給他。」

  第二天,貝納蔔把五千塊金幣如數交給安勃洛喬,自己懷著一肚子怒火,離開巴黎,趕回熱那亞,要去懲罰他的太太。他快到熱那亞,離城還有六七十裡路的時候,就不再前進,他在自己的一座別墅裡停留下來,卻派了一個心腹僕人帶著兩匹馬、一封信,到熱那亞去通知他夫人,說是他回來了,請她到別墅裡來相見。但是他私下囑咐那僕人,在半路上找一個下手的機會,把她殺了,再來回話。

  僕人奉命來到熱那亞,交了這信,貝納卜太太滿心歡喜,第二天早晨,就和僕人各騎著一匹馬,趕到別墅去。他們一路行來,談了不少話,不覺來到一個幽深的山谷,周圍只見削壁和樹林,僕人覺得這樣隱蔽的所在,正好下手、回去複主人的命,就抽出匕首,一手抓住女主人的胳膊,說道:

  「夫人,快向天主禱告吧,你也不必再往前走了,因為死亡就在你眼前啦!」

  貝納卜太太看見他揚著匕首,又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萬分驚恐,嚷道:

  「天哪,做做好事吧!你要殺死我,總得告訴我,我什麼地方冒犯了你,叫你下這毒手!」

  「夫人,」那人回答道,「你並沒得罪我,但是不知道你為什麼事得罪了你的丈夫;我只知道是他命令我在半路上殺死你,不許對你存一絲憐憫;還說如果我不照著他的吩咐做到,他就要拿我吊死。你知道我是他手下的人,不管他有什麼命令,我怎麼能不服從呢。天主知道,我是同情你的,可是我也沒有辦法呀。」

  貝納卜的太太哭著求道:「哎呀,看在天主面上,千萬不要為了服從別人的命令,殺死一個從沒得罪過你的女人吧!那洞悉一切的天主,知道我從沒做下什麼錯事,不應該受到我丈夫這樣的處分。但是現在說也沒用了。只要你聽我一句話,你就可以在天主面前,在你的主人和在我面前,都交代得過去。我看你還是這樣吧——你把我這一身衣裳拿去,把你的緊身衣和外套給我,你憑我這身衣裳,回去見你的主人,說是已經把我殺死了。我全靠你保全了性命,願意對你起誓,立即離開這兒,逃亡他鄉,從此以後,無論是他是你,或是這一帶地方的任何人,再也不會聽到我的消息了。」

  那僕人要殺她,本是出於無奈,所以經不起她這番懇求,果然動了惻隱之心。他拿了她的衣裳,又把自己破舊的緊身衣和外套脫給了她,她隨身帶著的一點零錢,也仍讓她留著,只是求她快快離開這裡;於是就放她在山谷裡徒步走去,自己回去向主人覆命,只說已經把她殺死,而且把她的屍體拋給一群野狼吃掉了。

  貝納蔔這才回熱那亞。他殺害自己妻子的事,傳了開來,當地的人,都譴責他不是。

  再說貝納卜的太太,可憐她獨自一人,十分悽楚,直到天色黑了,才敢走近附近的一個村子,憑著喬裝改扮,在一個老婆子那兒討得了針線等物,把那件緊身衣照著自己的身材,裁短了,用自己的襯衣改做了一條短褲,又剪短了頭髮,把自己完全打扮成一個水手摸樣,向海岸走去。也是湊巧,她在那裡遇見一位西班牙卡達魯尼亞的紳士,叫做恩卡拉的,因為阿爾巴地方有清泉,所以他把船泊在附近,自己上了岸,想去休息一會。她改名西柯朗,和他交談起來,為他收容了,就跟著他上了船,換了一套整齊的號服,從此在船上做一個侍從,悉心侍候紳士,頗得他的歡心。

  不久,那位紳士航行到亞曆山德利亞,他帶了幾頭獵鷹上岸獻給蘇丹。蘇丹幾次設宴款待他,他都帶了西柯朗前去,因此蘇丹看見他|1~侍候主人十分伶俐殷勤,很是歡喜,就向紳士開口,要把西柯朗留下來。他的主人沒法推託,只得把他留下。西柯朗進了宮,一舉一動都非常得體,所以不多幾時,就得到了蘇丹的寵愛,正象從前在紳士跟前的光景一樣。

  時光不斷過去。阿克地方舉行一年一度的盛大的集市,許多基督教和伊斯蘭教的商人都要到那裡去貿易;這地方也屬￿蘇丹管轄,蘇丹為了保護商人和貨物的安全,一向派遣大臣,率領著官員和軍隊,去維持治安。這一回,蘇丹決定派西柯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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