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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故事第九(1)


  貝納蔔受了惡徒的騙,輸去賭金,叫人殺害他無辜的妻子。她幸而逃脫,女扮男裝,在蘇丹手下做了官。後來她遇見那個惡徒,派人把丈夫從熱那亞帶了來,三面對質。結果真相大白,惡徒受到懲罰,她恢復女裝,載著一船財貨,和丈夫同回家鄉。

  愛莉莎講完了她那哀感動人的故事,就由女王菲羅美娜來接替。女王長得十分嬌豔苗條,而且笑靨迎人,可說是群芳之冠;只聽她不慌不忙地說道:

  我們應該對第奧紐守信,現在既然只剩他和我還沒講故事,那麼我先來講吧,因為他早就要求,特許他留在最後一個講。

  我們有一句常常提到的俗話:「害人就是害自己。」如果不是有事實證明,這句話也許不大會使人相信;各位好姐姐,我現在打算講一個故事,也好向你們證明這句話並非虛文,一方面又並不超出我們指定的題材範圍,想來你們不至於不愛聽吧——聽了這樣的故事也好教我們對於壞人有所戒備。

  在巴黎的一家客店內,有一回來了幾個意大利的極有錢的大商賈;他們到巴黎來就是各有各的事務。一天晚上,他們一塊兒吃晚飯,吃得十分歡樂,大家就你一句我一句,把話談開了,終於談起各人留在自己家裡的老婆來;內中有一個人打趣說:

  「我不知道我的老婆獨自一個人的時候在幹些什麼,可是我敢說,要是我碰到了一個可人意的小妞兒,不去跟她樂一下子,倒還把自己的老婆記掛在心裡頭,那才怪呢。」

  「我也是打的這樣的主意,」另一個說,「因為我放心也罷,不放心也罷,我的太太在我出門的當兒,有得快樂總是要快樂的。所以這叫做半斤對八兩,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

  接著又有一個人表示了同樣的看法,得出了同樣的結論。總而言之,大家差不多一致認為,家裡的老婆只要有機會,決不會獨守空房的。

  其中只有一個熱那亞人,名叫貝納蔔·倫美裡尼的,極力否認他們這種說法,說是感謝天主的恩寵,他娶了一個全意大利少有的賢慧媳婦,不但女性的美德,集中在她一身,就連那屬￿騎士和紳士大爺的品德,也多半可以在她身上找得到。她正當青春妙齡,又漂亮,又豐滿結實,論起繡龍描鳳的本領,女人中要數她第一。此外,她照料酒席的本領,哪怕貴族家裡的總管都比不上她——這一切都因為她系出名門、天資聰明、做人穩重的緣故。接著,他又誇她會騎馬放鷹,能寫會念,精通帳目,不比哪個商人差。這樣讚美了一通之後,他歸結到方才他們談論的題目上來,發誓說走遍天下,再找不到比他的妻子更賢慧、更貞潔的女人了。他深信,即使他十年不歸,或是終生在外,她也不會對別的男人有半點兒輕佻行為的。

  在這一堆談得起勁的商人中,有一個年紀還輕的人,叫做安勃洛喬·達·皮亞桑紮的,聽到貝納蔔誇說他的妻子是天下最貞潔的女人,失聲笑了出來,還帶著十分尖刻的嘲弄的口氣問他:他這麼大的福氣敢情是王上賜給他的吧?

  貝納卜有些兒惱了,回說這福氣不是王上賜給他的,而是天主——比王上更有權力的全能的天主賜給他的。

  安勃洛喬就說:「貝納蔔,你說的當然是真心話,這我沒有絲毫懷疑,不過我覺得你對於事物的本性似乎沒有研究個透徹;要是你果真在這方面多留意一下,我想你也不是一個糊塗人,一定會明白許多事理。那麼你談到這個題目時,也不至於信口開河了。我不妨跟你談一下,免得你還道我們這麼毫無顧忌地談起自己的女人,大概她們跟你的老婆是截然不同的料子做成的吧。其實我們是摸熟了女人的心理,才說這樣的話的。

  「在這個問題上,我打算再開導你幾句。我一向認為,男人是天空所創造的萬物之靈;女人呢,是仿照男人造出來的,我們通常都認為男人要比女人完美得多,從男人頂天立地的事業上看來,也是如此,正因為這樣,男人勢必要比女人有毅力、有恒心,而天下的女人總是水性楊花的多。這一層道理可以用許多天然的原因來說明,不過我暫且不談這個。假定說,性格堅定的男人,尚且不能自持,會屈服在娘們兒面前——尤其是當一個可愛的娘們兒向他有所表示的時候,他更是拚著命要去跟她親近了。象這一類事不是一個月裡有一回,而是每天裡都有一千回——那麼你想,本來是意志薄弱的娘們兒,怎麼能夠經得起一個男子的花言巧語、巴結奉承、送禮獻媚,以及千方百計的追求呢?你以為她能夠抵擋得住嗎?不管你口頭上說得多麼動聽,我總不相信你會把自己的話當真的。你自己說過,你的太太也是個娘們兒,象別的娘們兒一樣,是個血肉之軀,既然這樣,她也會跟別的娘們兒一樣,有著同樣的欲望;別的娘們兒對於生理上的要求能夠節制到什麼程度,她也只能做到這一點;所以儘管她多麼規矩,她還是會做出別的娘們兒所做過的事來。既然有這可能,那你就不該死不承認會有這回事,或者堅持相反的論調。」

  貝納蔔回他道:「我是一個商人,不是哲學家,只能拿商人的見解來答覆你。我承認,一個不知羞恥的蠢女人是會幹出你所說的那種事來的,但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可十分看重自己的名譽,她們保護自己的名譽比男人更有決心——男人在這方面是隨便得很的。我的妻子正是這麼一個女人。」

  「說真的,」安勃洛喬回答道,「要是娘們兒跟別的男人勾結一次,頭上就要長出一隻角來,表明他們幹的好事,那麼我相信娘們兒就很少會去嘗試這種事了。但是事實上不但不會長出角來,如果是一個聰明的娘們兒。還會做得乾乾淨淨,不落一點痕跡。恥辱和喪失名譽,只是私情敗露以後才遭遇到的。所以,她們只要能夠偷偷摸摸去幹,就決不肯錯過一個機會,如果她們不敢下手,那倒是愚蠢了。這一點你倒可以信得過,要是真有這麼一個貞潔的娘們兒,那只是因為沒有人來追求她罷了,或者是她追求別人而遭到了拒絕。這不但是常情,也是真理,但要不是跟不少的娘們兒有過不少的經驗,也不敢把話說得這樣肯定。我跟你說吧,如果我能夠接近你那位最聖潔的好太太,那我要不了多少時間,就一定能夠勾搭上她,就象我勾搭上旁的娘們兒一樣。」

  貝納蔔生氣了,回答道:「口頭上辯論是永遠也得不到解決的,你說你有理,我說我有理,結果都是空話。你既然認為,一切女人都是容易擺佈的,而你又是個風月場中的老手,我為了表明我的太太是一個貞潔的女人,那麼這樣吧,如果你能夠叫她依從了你,我甘願把自己的頭顱割下來。如果你失敗了,那麼你只消輸給我一千塊金幣就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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