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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難重重(2)


  「我想我的措詞相當不錯,是這麼寫的:『敬啟者,某師軍法處暨某團團部謹聲明:當地報刊所載某團士兵之所謂暴行一文,毫無真實可言,從頭到尾全系捏造。對上述報紙所進行的調查必將導致對犯誹謗罪者的嚴厲懲辦。』」

  「師軍法處在給我團的公文裡認為,」上校接著說,「這件事實際上是對來自東利塔和西利塔兩地的軍隊的有計劃的誹謗。你可以比較一下:我們開到前線去的有多少人,他們又有多少人。我跟你說實話,在我心目中,一個捷克兵比一個匈牙利草包要順眼得多。應當記住匈牙利人在貝爾格萊德郊區向我們第二先遣營開槍的事,當時二營不知道是匈牙利人開的槍,就開始朝右翼的第四特別步兵團的官兵射擊,四團官兵搞錯了對象,又沖著友鄰部隊波斯尼亞團開起火來。真是混戰一場!當時我正在旅部吃午飯。頭一天,我們隨便吃了點兒火腿和罐頭湯,這一天為我們準備了美味的清雞湯。裡脊燜飯和糖酒甜麵包。頭一天晚上我們正好在小鎮上絞死了一個塞爾維亞人酒店老闆。我們的廚子在他的酒窖裡搜出了三十年的陳葡萄酒。你可以想像得到我們是多麼盼望吃那頓午飯。我們喝完了湯,正要開始吃雞,突然槍響了,接著便槍聲四起,我們的炮兵根本不知道這是我們自己人同自己人開火,便向我們這邊發炮轟擊,一顆炮彈正好打在我們旅部旁邊。塞爾維亞人准是認定我們這兒發生兵變了,便從四面八方向我們開火,隨後開始強行渡河。旅長被叫去接電話,師長大發雷霆,問旅部搞的什麼鬼,說他剛剛接到軍部命令,要求他在當晚兩點三十五分對左翼塞爾維亞陣地發動進攻。說我們是後備隊,應當立即停火。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哪能『Feuer ein-stellen,(德語:停火。)?旅部電話總機說他哪兒也叫不通,只有七十五團團部還可通話,說他們剛剛接到旁邊一個師來的命令,要求他們』ausharren,(德語:堅持到底。),說我們師裡的電話也叫不通,說塞爾維亞人已經佔領二一二。二二六。三二七高地,要求派一個通訊營去修復我們與師的電話線路。我們想同師部聯繫,可是線路已被切斷,因為在這期間塞爾維亞人已經從兩側迂回到我軍後方,把我們圈在一個三角地帶之中。困在這個三角地帶中的有我軍的步兵。炮兵隊。汽車運輸隊。糧站和野戰醫院。我已經兩天沒下馬鞍了,我們的師長被俘,我們的旅長也是。這一切都是匈牙利人向我們第二先遣營開火引起的。不言而喻,全部罪過都落到了我們團身上。」

  上校啐了一口唾沫。

  「上尉先生,現在你自己也該體會到了,他們是怎麼巧妙地利用你在基拉利希達的行為來做文章的吧。」

  盧卡什上尉尷尬地咳了一聲。

  「上尉先生,」上校對他狎昵地說,「憑良心說,你跟卡柯尼太太睡過幾回覺?」

  施雷德上校今天的興致特別高。

  「你剛剛同她通信?別扯淡!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在艾格爾(匈牙利北部的一個城市。)測量訓練班呆了三個禮拜,你瞧我,三個禮拜沒幹別的,盡跟匈牙利女人睡覺。一天一個:年輕的。沒出嫁的。中年的。有丈夫的,碰到什麼樣的就是什麼樣的。真可謂縱情作樂,每次回到團裡時,兩條腿都不聽使喚了。一位律師的老婆把我折騰得最累了。她把匈牙利女人的本領全都使了出來,睡覺的時候還咬我鼻子,整夜都不讓我合眼。」

  「『還剛剛開始通信,……」上校狎昵地拍著上尉的肩膀。「我是過來人啦!你什麼也不用對我說,我對這事兒自有我的判斷。你和她搞上了,被她丈夫碰上了,你那個笨蛋帥克卻又……你要知道,上尉先生,你那個帥克可真是個可靠的小夥子。他處理你那封信的辦法簡直妙極了。這樣的人,說真的,太可惜。我說,這是個教育問題。我倒挺喜歡這小子。因此,審訊一定要停止。報紙把你罵得一錢不值,上尉先生,你在這兒已經完全站不住腳了。不出一個禮拜,先遣連就要開赴俄國前線。你是十一連資格最老的軍官。就到那個連去當連長吧。這件事已經跟旅部談妥了。告訴軍需上士給你另外找個勤務兵來代替帥克。」

  盧卡什上尉懷著滿腔感激之情望了上校一眼,上校接著說:「把帥克分配給你們連當傳令兵。」

  上校站起來,和臉色蒼白的上尉握手道:

  「好吧,就這麼辦吧。祝你萬事如意!希望你在東線戰場上立功。如果有朝一日我們還能相會,希望你到我們中間來走走,可別象在布傑約維策時那樣躲著我們……」

  盧卡什上尉在回家的途中,不斷地念著:「連長,連部傳令兵。」

  這時帥克的形象又清晰地出現在他面前。

  盧卡什上尉吩咐軍需上士萬尼克給他找個勤務兵代替帥克時,萬尼克說:「我還以為您,上尉先生,對帥克很滿意哩。」

  他聽說上校派了帥克到十一連當傳令兵,不禁驚呼道:「上帝慈悲!」

  在師軍法處的一間有鐵柵欄窗口的牢房裡,人們按規定早上七點起床,把攤在滿是塵土的地板上(因為沒有床)的褥子整理好。他們在用木板隔開的長廊裡,按照規定把毯子疊好,放在草墊上,誰疊完了誰就坐在靠牆的條凳上,不是抓蝨子(如果他是從前線回來的),就是借窮聊消磨時間。

  帥克和老工兵沃吉契卡,以及不同單位的幾個士兵一塊兒坐在靠門的條凳上。

  「你們瞧,弟兄們,」沃吉契卡說,「坐在窗子邊的那個匈牙利小子,那狗崽子在做禱告,想要上帝保佑他萬事如意,你們的手就不發癢,就不想去扇他幾個大耳光?」

  「可他也是好人啊,」帥克說,「他是因為不願當兵才關到這兒來的。他反對戰爭,是個什麼教徒,他不願意去殺死任何人,所以就把他關了起來。他嚴格遵守上帝的十誡。有些人只是把上帝十誡掛在嘴上,說得好聽!大戰前在摩拉維亞有個叫涅姆拉瓦的人。他甚至根本不願意把槍扛上肩去。招他去當兵時,他說拿武器是違背他的信念的。就為這個他被關進牢房,差點兒沒給整死。後來又領他去宣誓,可他不幹,說他不能宣誓,這是違背他的信念的。結果硬是給他頂住了。」

  「他是個笨蛋,」老工兵沃吉契卡說,「他可以去宣誓嘛,宣了誓不理它個屁不就得啦!」

  「我已經宣了三次誓,」一個步兵說,「也當了三次逃兵。要不是有那張醫生證明,說我在十五年前因為神經錯亂打死了我的親姑媽的話,我恐怕在前線已經是第三次吃子彈了。現在我那死去的姑媽總是幫我擺脫困境,到頭來我也許能混過這場戰爭,留個囫圇身子。」

  帥克問:「夥計,你幹嗎要把你姑媽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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