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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克在基拉利希達的奇遇(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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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尿褲子了,」帥克鄙視地打斷他的話,「坐到門檻上去,等著你那個文策爾少校回來吧!」 「夠了,」盧卡什上尉對帥克說,「過來吧,我有話跟你說。你不必那麼傻瓜似地敬著禮。坐下吧,帥克,別來那套『是,報告』。別做聲,注意聽我說。你知道基拉利希達的紹普隆大街在哪兒嗎?你先別又來你那一套『報告,上尉先生,我不知道』。你要是不知道,就說『不知道』好了。你拿張紙來記下:紹普隆大街十六號。那座房子的底層是個五金店。你知道五金店是什麼嗎?我的天哪,叫你別老說『報告』,你就說『知道』,或是『不知道』。那麼你知道什麼叫五金店嗎?你知道?很好。這家店是一個叫卡柯尼的匈牙利人開的。你知道匈牙利人是什麼嗎?我的天哪,你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嘛?知道,那好!他就住在店堂的二層樓上,這個你知道嗎?不知道?他媽的!那我就告訴你,他就住在那兒,聽明白了嗎?聽明白了,好!你要是再聽不明白,我就關你的禁閉!你把這傢伙的名字記下來了嗎?他叫卡柯尼。好,你明天上午十點左右進城去,找到這所房子,然後上二樓,把這封信交給卡柯尼太太。」 盧卡什上尉打開他的小皮夾,一面打著哈欠,把一個沒寫收信人地址的白信封交給了帥克。 「帥克,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接著吩咐道,「一個人越小心越好。所以,我那上面沒寫地址,我把這事全託付給你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夠原封不動地把信送到。還有,你記住那位太太的名字叫艾蒂佳,把它記下來吧。艾蒂佳。卡柯尼太太。你還要記住:交這封信給她時,你無論如何要謹慎小心,要等個回音。我在信裡說了要等回信的。你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嗎?」 「上尉先生,要是太太不給我回信,我怎麼辦?」 「那你就說,非要個回信不可,」上尉回答道,同時又打了個大哈欠,「現在我可要睡覺去了,今天實在太累。我喝了多少啊!我想,要是換個別人,象我這樣的過一夜也同樣會累倒的。」 盧卡什上尉起初並沒有打算在哪裡耽擱的。他那天晚上進城只是想到基拉利希達的匈牙利劇院去看一出正在上演的喜歌劇。裡面的主要角色淨是一些肥胖的猶太女演員。她們的拿手好戲是跳舞時把腳伸向半空,踢來踢去,而她們穿的既不是針織褲衩,也不是襯褲。為了誘惑軍官先生,她們把下身剃得光溜溜的,跟靼女人一樣。當然這絕不可能使人產生欣賞畫廊般的優美感覺。然而坐在池座裡的炮兵軍官們卻用炮兵雙目望遠鏡來欣賞這種美色。 可是盧卡什上尉並沒被這種有趣的醜劇迷住,因為他借到的觀劇望遠鏡的鏡頭不是無色的,他看到的不是一條條大腿,而是一道道晃來晃去的紫色影子。 第一幕演完,他被一位由個中年男人陪伴著的太太吸引住了。她正拖著他往衣帽間走,對他說著馬上要回家,再也不看這些下流東西了。她這些話都是用相當大聲的德語說的,而她的伴侶卻用匈牙利話回答說:「對,我的天使,咱們走,我同意。這種表演真教人噁心。」 「Es ist ekelhaft!」(德語:「討厭!」)女人氣呼呼地說,這時她丈夫正幫她把上劇院穿的外衣披到身上。她說話的時候,眼裡放射著對這種無恥下流表演的憤怒火焰。她那對烏黑的大眼睛,跟她那漂亮身材很相稱。這時她望了盧卡什上尉一眼,又憤慨地說了一遍: 「Ekelhaft,wirklich ekelhaft!」(德語:「討厭,實在討厭!」)她這一望就引起了一段短短的羅曼史。 盧卡什上尉從衣帽間的管理員那裡打聽出來,那是卡柯尼夫婦,卡柯尼先生在紹普隆街十六號開了一家五金鋪。 「他跟艾蒂佳太太住在二樓,」管衣帽的老太太以拉皮條的老手那股特有的細緻殷勤勁兒說著。「女的是紹普隆街的一個德國女人,男的是匈牙利人。這座城市什麼都是混合的。」 盧卡什上尉從衣帽間取出大衣,便進城去了。他在「阿爾佈雷希特大公」飯店遇到了九十一團的幾位軍官。 他話說得少,酒喝得多。他絞盡腦汁在琢磨怎麼給那位嚴肅而又挺講道德的漂亮太太寫信。這位太太比舞臺上那些被軍官們稱之為瘋娘兒們的對他更有吸引力。 他興致勃勃地來到一家名叫「斯特凡十字架」的小咖啡店,占了一間雅室,從那兒趕走了一個聲稱可以為他脫光身子。任他玩弄的羅馬尼亞女人,然後要來紙筆墨水,一瓶白蘭地,經過一番仔細的考慮,寫下了他自認為平生寫得最得意的一封信: 親愛的夫人: 昨晚我前往市劇院,觀看了使您深感義憤的那場表演。在第一幕演出過程中,我始終注視著您和您的先生,我覺察到…… 「管他娘的,往下寫!」盧卡什上尉尋思道。「這傢伙憑什麼有這麼迷人的老婆?他那副尊容活象一頭剃了毛的猩猩。」說著他繼續寫道: 您的丈夫津津有味地看著臺上不堪入目的淫猥表演,而您對該戲極為反感,因為它根本不是什麼藝術,而是對男人的情欲的一種無恥的挑逗。 「這小娘兒們的胸脯真豐滿,」盧卡什上尉想道。「我乾脆打開窗子說亮話吧!」 親愛的夫人,請原諒我素昧平生就這樣坦率地給您寫信。我一生見過許多女人,但沒有一個象您這樣給我留下深刻印象,因為您對人生的觀點與看法同我完全一致,我相信您丈夫是個純粹的利己主義者,硬拖您和他去…… 「這麼寫不合適,」盧卡什上尉自言自語說,把「硬拖您和他去……」幾個字塗去,接著往下寫道: ……他為了自己的個人興趣偕您觀看演出,親愛的太太,這戲正合他一人的胃口。我喜歡坦率,不想干預您的私生活,只想與您私下會一面,就純藝術問題交換意見…… 「在這兒的旅館裡會面頗不方便,我得把她領到維也納去,」上尉還在冥思苦想著。「我去弄個出差機會吧。」 因此,親愛的太太,我冒昧地請求與您相會,正大光明地與您進一步認識。我是個不久即將奔赴艱難的戰爭行程的人,想您一定不會回絕這一請求。如蒙慨允,雖置身於硝煙彌漫之中,我也將銘記這一最美好的回憶和咱倆所共同深刻體味的一切。您的決定將是對我的指令。您的回音將是我生命中的關鍵時刻。 他署上名,把白蘭地喝光,又要了一瓶。他一杯接一杯地喝著,一邊慢慢地讀著他信中最後幾行時,差不多感動得流下淚來。 早上,帥克把盧卡什上尉叫醒的時候,已經九點鐘了:「報告,上尉先生,您睡過了頭,誤了上班的時間。我也該到基拉利希達去送這封信了。我七點鐘叫了您一遍,七點半叫了您一遍,八點鐘部隊打這兒過去上操的時候,我又叫了您一遍,您只翻了個身。上尉先生,上尉先生!……」 盧卡什上尉咕噥了幾句,又想翻過身去睡,可是這回沒翻成,因為帥克無情地搖撼著他,大聲嚷著:「上尉先生,我這就上基拉利希達去送這封信啦!」 上尉打了個哈欠說:「送信?哦,我那封信。要謹慎,懂嗎?這個秘密只有我們兩人知道。Abtreten!(德語:此處作」去吧!「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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