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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克在基拉利希達的奇遇(3)


  直到後面車廂傳來一陣吵鬧聲,才把帥克的話打斷。由克魯姆羅夫斯柯和卡什貝爾的德國人組成的第十二連在那兒放開嗓子唱:

  Wann ich kumm,

  wann ich kumm,

  wann ich wieda,wieda kumm.(德語:等到我歸來,等到我歸來,等到,等到我再歸來。)

  在另一個車廂裡又有哪個絕望者臉朝著離他越來越遠的布傑約維策方向唱道:

  Und du,mein Schatz,

  bleibst hier.

  Holarjó,holarjó,holo!(德語:而你呀,我的寶貝兒,你卻留在這兒。呵拉喲,呵拉喲,呵羅!)

  這種尖叫聲實在讓人受不了,大夥兒就把他從牲口車廂門口推出去了。

  「真奇怪,」志願兵對班長說,「怎麼還沒見檢查官到我們這兒來呢?照規矩,您在車站上就該把我們上車的事兒向列車指揮官報告,不該在一個喝醉了的神父身上費功夫。」

  不幸的班長執拗地一聲不吭,兩眼瞪著窗外向後掠過的一根根電線杆子。

  「我一想到,沒有把我們的情況向任何人報告,」愛挖苦人的志願兵接著說,「到了下一站,有個檢查官到我們車廂裡來,我就心驚肉跳。仿佛我們都是……」

  「吉普賽人,」帥克接口說,「流浪漢。好象我們見不得陽光,到哪兒也不敢露面,生怕人家會把我們逮起來似的。」

  「這還不說,」志願兵接著說,「根據一八七九年十一月二十日頒佈的命令,用火車運送軍事犯人時,必須遵照下列規定:第一,運送軍事犯人的車廂必須裝有鐵柵欄。這一條訂得一清二楚,而且咱們這兒也是照規定辦的,我們就是被關在極其牢固的鐵柵欄裡的,這還差不多。第二,根據一八七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皇上與國王命令的補充條文規定,每個軍用囚犯車廂都得備有廁所;如無廁所,得配備有蓋子的便盆供犯人與押解官兵大小便之用。我們這個軍用囚犯車廂別說廁所,擠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小包間裡,連個便盆也沒有……」

  「你們可以到窗口去解溲,」絕望已極的班長說。

  「您忘了,」帥克說,「犯人是禁止走近窗口的。」

  「第三,」志願兵接著說,「車廂裡必須配備盛飲水的器皿。這一條您也沒遵守。Apropos(法語:順便問一句。),在哪一站領發乾糧?您不知道嗎?我早就知道您沒打聽這個……」

  「您瞧,班長先生,」帥克說道,「押送犯人可不是鬧著玩的事。您得把我們照顧得周周到到。我們不是普通士兵,可以自己照看自己。什麼您都得送到我們鼻子底下來。命令和條款是這麼規定的,就得遵守,要不然就亂套了。我認得一個流浪漢,他說過:『被禁閉的人好比一個包在繈褓裡的嬰兒,得好好照料他,別讓他著涼,也別讓他生氣,讓他滿意自己的命運,不許別人欺侮他這個小可憐的。』」

  「啊,還有一件事,」過一會兒帥克友好地看著班長說,「到十一點鐘的時候,麻煩您告訴我一聲。」

  班長莫名其妙地望著帥克。

  「班長先生,看來,您是想問我,幹嗎到十一點的時候要提醒您一聲吧?因為從十一點起我就是屬￿那節牲口車廂的了,班長先生,」帥克鄭重其事地宣佈:「我被判處三天禁閉,到十一點鐘禁閉期就滿了。今天中午十一點我就應該得到釋放。從十一點鐘起我在這兒就沒事了。任何一個士兵也不能關得超過他的禁閉期,因為在軍隊裡,首先得講究個紀律和秩序,班長先生。」

  倒楣的班長受到這一擊後,好半天才清醒過來,最後,他才不以為然地說沒有接到任何公文指示。

  「親愛的班長先生,」志願兵說,「公文不會自己飛到押送官這兒來的。聖山不會自己向穆罕默德(伊斯蘭教創始人。)靠攏,押送隊長可得自己去取公文。您現在又碰著新的麻煩了:您無權把該釋放的人繼續關在這兒。從另一方面說,根據現行政令,誰也無權離開囚犯車廂。我真不知道您怎麼才能擺脫這個困境。形勢越往後越糟糕。現在已經是十點半了。」

  志願兵把懷錶放進衣兜裡,說:「班長先生,我倒要看看您半小時之後怎麼辦。」

  「半小時之後我就是牲口車廂的人了,」帥克沉溺於幻想地重複著。班長心慌意亂。十分沮喪地對他說:

  「假如這裡對你沒有什麼不方便的話,我想你在這裡比在牲口車廂要舒服得多……」

  神父在睡夢中喊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說:「多擱點調味汁!」

  「睡吧,乖乖地睡吧!」帥克和藹地說,順手把掉下來的軍大衣塞到神父的頭底下。「讓你再做一場開懷暢飲的美夢吧。」

  志願兵唱起歌來:

  睡吧,小寶貝,睡吧!閉上你的小眼睛睡吧!

  上帝同你一塊兒睡著,

  小天使給你把搖藍搖,睡吧,小寶貝,睡吧!

  沮喪絕望的班長已經對什麼都沒有反應了。他呆呆地望著窗外,對囚犯車廂裡的混亂也聽之任之,無可奈何。

  押送兵在隔壁打「擠肉堆」(一種紙牌的打法。),班長的屁股,乾脆而扎實地挨了幾下撞。他回頭一看,只見一個士兵挑釁似地用屁股對準他。他歎了一口氣,回到窗子跟前。

  志願兵琢磨了一會兒,然後對絕望的班長說:「您知道有個叫《動物世界》(本書作者哈謝克曾一度任該雜誌編輯。志願兵這裡講的故事,基本上發生在哈謝克身上。)的雜誌嗎?」

  「我們村裡一個飯店老闆訂了這份雜誌,」班長帶著明顯的快意回答他,因為可以轉到另一個話題了。「他非常喜歡瑞士的薩安羊,可是都給他喂死了,所以他想從這份雜誌裡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親愛的朋友,」志願兵說,「我下面向你們講的故事會非常清楚地證明:誰也免不了要犯錯誤。諸位,你們那一頭的先別玩『擠肉堆,了,我相信,我要給你們講的故事,你們一定會感到有趣。好多專門術語你們還不懂。我要給你們講個《動物世界》的故事,好讓我們忘掉今日戰爭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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