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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克遠征布傑約維策(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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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分隊長的寫字臺上有各式各樣的命令和表格。政府想知道每一個公民對它的看法。 弗蘭德卡分隊長對隨著每趟郵件無情地增添的一批批印刷品感到十分沮喪。只要一見到蓋有「公文」。「郵資已付」戳子的熟悉的郵件,他就心跳起來。夜裡,經過深思熟慮,他斷定自己難以活到戰爭結束;憲兵總部快把他逼糊塗了,他也無法分享奧地利軍隊獲勝的歡樂,因為到那時他恐怕早已神志不清。縣憲兵大隊天天質問他:為什麼還不答覆d72345/721a/f號調查表?z88992/822gfeh號通令是如何處理的,或者v123456/1292b/r號章程實施成效如何等等。 最叫他傷腦筋的是那份在當地居民中物色和收買告密人的指令。臨了,連他自己也認為,要在這個所有老百姓都是死頑固的地方找到一個告密者是不可能的。這時,他突然想到那個綽號叫「跳呀貝比克」的傻羊倌。這羊倌的確傻到了家,一聽人家叫「跳呀貝比克」便跳一下;而且是個被大自然和人們所忽視的可憐的殘廢,靠替村裡放牧牲口,一年只得幾個小錢幣,維持十分可憐的生活。 分隊長讓人把他叫來,對他說:「貝比克,你知道,『遛彎老頭兒,(這是老百姓給捷王弗蘭西斯·約瑟夫一世取的綽號。)是誰嗎?」 「咩……」 「別叫。你記住,他們就是這麼稱呼皇上的。你知道,皇上是什麼人嗎?」 「皇上就是皇帝。」 「你真行,貝比克。那你就記住,你要是聽見有人吃飽了飯沒事幹,這家串到那家,說皇上是畜生之類的話時,就馬上到我這兒來報告。這樣你就能得到六克朗。要是聽到有人說我們打不贏這場戰爭,你也馬上到我這兒來,懂嗎?告訴我這是誰說的,那你又可得到六克朗。我要是發現你聽到了什麼隱瞞不報,那你就要倒大楣。我就把你抓起來,送到皮塞克去。現在你跳吧!」貝比克跳了跳,分隊長給了他兩克朗。又心滿意足地給縣憲兵大隊打了個報告,說是已經找到一名情報員。 第二天牧師跑來見分隊長,鬼鬼祟祟地告訴他說,今天早上碰見村裡的羊倌「跳呀貝比克」,羊倌對他說:「大人,憲兵分隊長昨天對我說,皇上是個畜生,我們打不贏仗,咩……跳!」 分隊長在與牧師作了一番長談之後,叫人把羊倌關了起來。後來,在赫拉昌尼以叛國罪判了他十二年徒刑。他被指控懷有危險的叛國陰謀,蠱惑民眾,侮辱皇帝陛下,以及其它許多罪行。 「跳呀貝比克」在法庭上跟在牧場或左鄰右舍之中那樣,對所提問題都以羊的咩咩叫聲相回答。宣判時,他叫了一聲「咩……跳!」就跳走了。為此以無視法律論處,罰他住單號子牢房,睡硬板床,外加三道崗哨。 從此憲兵分隊長又沒有情報員了,但他還應為他臆造的這個情報員感到滿意,因為他臆造的名字逐級上報後,每月長了他五十克朗的薪水,這些錢他全都在「公貓」酒館花掉了。在第十杯下肚之時,他突然受到良心的責備,啤酒在嘴裡也變苦了。他聽到坐在旁邊的顧客總是這麼說話:「今天我們的分隊長先生有點兒不高興,象有什麼事兒不順心。」他起身就往家走,等他走後,總是有人說:「准是我們的人又在塞爾維亞哪個地方拉了一褲襠屎,所以我們的憲兵分隊長才這樣一聲不吭。」 分隊長在家裡又填好了一張調查表:「居民思想狀況:一等一級。」 分隊長常常好幾個晚上不能入睡,總是在等待視察和調查。夜裡他夢見了絞索,夢見人們把他帶去上絞刑架,最後,國防部長站在絞刑架下親自向他叫嚷:「Wachmeister,wo ist dieAntwort des Zirkulars z.y.z. 1789678/23792號?」(德語:「隊長,x.y.z.1789678/23792號通令的複文在哪兒?」) 現在他覺得,似乎憲兵分隊的每個角落裡都在響著一句古老的獵人的祝福話:「祝你打獵成功!」弗蘭德卡憲兵分隊長毫不懷疑縣憲兵大隊長會拍著他的肩膀說:「Ich gratuliere Ihnen,Herr Wachmeister.」(德語:「恭喜你,分隊長先生。」) 分隊長暗自描繪出一幅比一幅可美妙的圖畫。在他滿腦子官癮的思想裡,裝的淨是功名,升遷,對他辦案才能的高度評價以及由此而來的亨通官運。 他把班長叫來,問道:「午飯送去了嗎?」 「給他送去了熏肉。白菜和饅頭片。湯已經賣完了。他喝了一杯茶,還想再喝一杯。」 「給他喝吧!」分隊長慷慨地答應。「等他喝完茶,把他帶到我這兒來。」 半小時後,當班長把吃飽了而且照例是心滿意足的帥克帶來時,分隊長問道:「怎麼樣?吃得好嗎?」 「還不錯,分隊長先生。只是白菜再多一點兒就好了。我知道,這也難怪,你們事先並沒料到我會來呀!熏肉挺不錯,准是用家裡喂的豬熏的。摻羅姆酒的茶我喝了很舒服。」 分隊長看了一眼帥克,開始問道:「俄國人也很愛喝茶,是不是?那兒也有羅姆酒嗎?」 「羅姆酒全世界都有啊,分隊長先生。」 「現在你甭想把我蒙混過去!」分隊長心裡想:「你早該注意你在說些什麼了!」他便又彎下身子對著帥克親昵地問道:「俄國有漂亮姑娘嗎?」 「漂亮的姑娘在世界上哪兒都有,分隊長先生!」 「你這小子,」分隊長又想。「你現在要溜號,滑過去!」想到這裡,他便象從四十二公分口徑的臼炮發射炮彈一樣開火了: 「你想在九十一團幹些什麼?」 「隨團隊一起上前線。」 分隊長滿意地盯著帥克,想道:「不錯!是到俄國去的最妙的辦法。」 「這個主意想得太妙了,」分隊長興奮地說,同時注意觀察他的話對帥克引起的反應。 然而從帥克眼裡所看到的只是絕對的鎮定。 「這小子連眼毛也不動一下,」分隊長打心眼裡感到害怕。「這就是他們的軍事訓練。我要是處在他的地位,這麼一問,我的膝蓋都要打哆嗦了……」 「明天一早,我們把你送到皮塞克去,」他用隨便的口吻向他宣佈說,「你什麼時候到過皮塞克?」 「一九一〇年帝國軍事演習的時候去過。」 憲兵分隊長聽到這個回答笑得更快活更得意了。他感到這一系列提問已經超出了他的估計。 「你從頭到尾參加了那次演習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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