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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克在火車上的厄運(1)


  在布拉格開往布傑約維策的快車二等車廂的一間包廂裡,有三位乘客。一位是盧卡什上尉,一位是坐在他對面的年紀較大的禿頂先生,還有一位是帥克。帥克乖乖地站在門旁,洗耳恭聽盧卡什上尉這一輪臭駡;盧卡什不顧禿頂先生在場,一路上對帥克大發雷霆,罵他是畜生等等。

  其實只為了一點兒小事:帥克照看的行李,在件數上出了點差錯。

  「扒手偷了我們一口箱子!」上尉責備帥克說。「給我報告報告,那倒輕鬆,你這個混蛋!」

  「報告,上尉先生,」帥克輕聲地回答,「箱子確是被人偷走了。火車站上總是有很多小偷扒手蕩來蕩去。我想,他們中間有一個准是看中了您那口箱子。那傢伙准是趁我離開這堆箱子去向您報告我們的行李完整無缺的機會下手的。他也只能在對他有利的那一刹那把我們的箱子偷去。他們總是在尋找這樣的空子。兩年前,西北車站有人把一位老太太的小孩推車連同躺在小被子裡的女孩一塊兒偷走了。他們這事兒幹得很漂亮:把小女孩交給我們街上的警察所,說是人家扔在車站走廊上的。後來,報紙登了這件事,把那可憐的太太罵做狠心的母親。」

  帥克還強調說:「火車站一向有人偷東西,今後也會如此,要不就不叫火車站了。」

  「帥克,我堅決相信,」上尉說,「你准會沒有好下場。我至今不明白,你是裝傻呢,還是生下來就是這麼一頭笨牛。那口箱子裡裝的是什麼?」

  「差不多啥也沒裝,上尉先生,」帥克回答說,兩眼直盯著坐在上尉對面的禿頭先生,後者似乎對整個事件不感興趣,只一心看他的《新自由報》(奧地利的全國性報紙。)。「箱子裡只有從臥室裡摘下來的一面鏡子,從過廳裡卸下來的一個鐵衣架。實話說,我們啥損失也沒有,鏡子和衣架都是房東的嘛。」

  看見上尉做了一個威脅的手勢,帥克還是興致勃勃地往下說:「報告,上尉先生,就事先根本不知道箱子會被偷掉。至於鏡子和衣架,我已經跟房東說了,等我們從部隊回家時就還給他。反正在敵國領土上有的是鏡子和衣架,所以房東和我們都不會受到損失。只要我們一攻佔哪個城市……」

  「住嘴,帥克!」上尉大吼一聲打斷了他的話,「總有一天我要把你送到戰地法庭去的。你好好想一想,你是不是天字第一號的白癡。別人活一千年,也沒有你在幾個星期之內幹出的蠢事多。我想,你自己也注意到這一點了。」

  「是,上尉先生,我注意到了。我也有常言說的發達的觀察才能,不過總是來得晚,發生了什麼倒楣事了才事後聰明。我就跟常常上『母狗林,小酒店去的內卡參基人納赫萊巴一樣倒楣。他總想幹點好事,決心從禮拜六起開始新的生活,可是到第二天又總是說:『朋友們,早晨我發現,我又躺在鋪板上了。』(指進了警察所。)他總是碰上倒楣事,比方說,他本來該好好生生回家去的,可是結果事實證明:他不是在哪兒弄倒了一扇籬笆。給馬車夫的馬卸了套,就是想用警察帽子上的公雞毛來清除他煙斗中的煙屎。他簡直毫無辦法。他特感遺憾的是,他家好幾代都走著這股倒楣運。有一次他爺爺出門去流浪……」

  「別再胡謅你那一套來煩我啦,帥克!」

  「報告,上尉先生,我這兒講的事兒絕對屬實。他爺爺出門去流浪……」

  「帥克!」上尉火了,「我再一次命令你:別再向我囉嗦了。你的話我什麼也不要聽。等我們到了布傑約維策,我再收拾你。我要把你關起來。你知道這個嗎,帥克?」

  「我不知道,上尉先生,」帥克溫和地說。「您從來還沒對我提過這個哩。」

  上尉不禁咬了咬牙,歎了口氣,從大衣兜裡掏出一份《波希米亞報》,開始讀起德國「E」型潛水艇在地中海取得多次勝利的新聞來。正當他看到一段關於德國利用空投一種連續爆炸三次的特殊炸彈來摧毀一所城市的新發明時,被帥克的聲音打斷了。帥克對著那位禿頂先生說:

  「請問,老闆,您不是斯拉維銀行的副經理普爾克拉貝克先生嗎?」

  禿頂先生沒答理他,帥克便對上尉說:

  「報告,上尉先生,有一次我在報上讀到,一般人的腦袋平均有六萬至七萬根頭髮,而且黑頭發總要長得稀一些,就象人們常見的那樣。」

  他毫不留情地接著往下說:「後來有個醫士在『什皮列克,咖啡館裡說,掉頭發是因為養孩子後的第六個星期精神上的激動所引起的。」

  立刻發生了可怕的事:禿頭先生跳了起來,沖著帥克嚷道:「Marsch heraus,Sie Schweinkerl!」(德語:「滾出去,你這豬玀」)他一腳把帥克轟到過道之後,又回到包廂來,向上尉作了自我介紹,使上尉略微吃了一驚。

  顯然是帥克弄錯了。禿頭先生並不是斯拉維銀行的副經理,也不姓普爾克拉貝克,而是陸軍少將馮。施瓦茨堡。少將這次是穿著便服來視察部隊紀律的,他事先沒有通知,是突然前往布傑約維策的。

  他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一位視察將官,他只要發現哪兒秩序不佳,就會跟駐防軍司令官進行這樣的談話:

  「您有手槍嗎?」……「有。」……「那好,我要是處在您的地位,就准知道該用它幹什麼。因為我在這裡看到的不是駐防區,而是個豬圈!」

  真的,凡他視察過的地方,在他離開後,總有人開槍自殺。這時馮。施瓦茨堡少將便心滿意足地認定說:「這才象個樣!這才象個軍人!」

  似乎他對他視察之後的地方還有人活著並不感到快意。此外,他有一種把軍官調到環境最差的地方去的癖好。一個軍官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就得與他的部隊分手,被轟到黑山邊境或是加里西亞一個肮髒的角落裡的糟糕透頂的駐防軍去。

  「上尉先生,」他說,「您在哪兒進的軍官學校?」

  「布拉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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