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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克當了盧卡什上尉的勤務兵(6)


  「我最喜歡狗,」帥克說,「因為這對販狗為生的人來說,是一樁賺錢的買賣。可是我不會賺錢,因為我總是老老實實的,但還是有人來找我麻煩,說我賣給他們的不是健壯的純種狗,是快要死的瘟狗。似乎所有的狗都得是純種的健康狗。他們每個人還急於要命到狗的血統證書,這一來,我只得去印一些血統證明書,把一隻出生在磚窯的雜種狗寫成一隻從巴伐利亞純種狗繁殖研究所來的珍貴純種。一點兒也不假,人們一聽,馬上就為能碰上這麼個好運氣,家裡能有一條純種狗而高興得不得了。比方說,我把布拉格沃爾舍維采的一條狗當作一隻達克斯狗(一種短毛歪腿狗。)推薦給他們,他們只是奇怪一隻德國珍貴的狗的毛怎麼這麼長,腿怎麼是直的。所有的販狗場都是這麼幹的。上尉先生,您要是聽見大狗場的狗販子怎麼在血統書上哄騙他們的顧客,一定會大吃一驚。純種狗的確為數很少,不是它的媽媽就是它的祖母跟一條雜種狗交配過,甚至有時有好幾個父親,生下來的小東西就會象它們那些雜種祖先了。耳朵象這條狗,尾巴象那條狗,鬍子又象另一條狗,鼻臉象第三條狗,瘸腿象第四條狗,身子大小象第五條狗。如果一條狗有那麼一打父親,那麼,上尉先生,它長成個什麼樣子,您就可想而知了。我有一次買了一條叫巴拉巴的狗,就因為狗的父親太多而長得奇醜無比,以致所有的狗都不愛接近它。我是看它孤零零怪可憐的才買下來的。它成天坐在屋角裡,愁眉苦臉,我只好把它當作看馬狗賣掉。為了讓它有一身淺灰黃毛,給它染毛所費的勁就甭提有多大了。它如今跟著它的主人到摩拉維亞去了,至今再沒見過它。」

  上尉開始對這番有關養狗學的述說發生了極大的興趣,這樣帥克也就得以繼續侃侃而談:

  「狗可不象太太們一樣能自己染髮,得由販狗的人給它染。要是一條狗老得毛色灰白,你想把它當作一條剛滿一周歲的狗崽賣掉,或者你甚至想把一條當了爺爺的狗當作九個月的小狗賣的話,那麼你就去買點硝酸,用水化開,用它把狗染得黑油油的,象剛出窩似的。你要是想要它勁頭足些,你就象喂馬一樣喂它點兒砒霜,跟磨鏽刀一樣用砂紙擦淨它的牙齒。把它賣給一位主顧之前,先灌它點幾李子酒,讓它有點兒醉意。不一會兒它就會活蹦亂跳,汪汪叫著,要多快活有多快活,就象喝醉了酒的人一樣,見了誰都很親熱。可是最重要的是,上尉先生,你得跟主顧窮聊,一直聊到他暈頭轉向。假如有人想要向你買一條捕鼠狗,你家裡只有一條獵狗的話,那你就得把這個人說得服服貼帖,使他改變主意,不要捕鼠狗,卻從你這兒把獵犬買下來帶走。又假如,你家只有捕鼠狗,人家卻要一條兇惡的德國鬥狗來看門,那你就可以哄他,結果叫他沒買成鬥狗,卻把一條小捕鼠狗揣在口袋裡帶走。我當動物販子的時節,有一次來了一位太太,說她的鸚鵡飛到花園裡去了。那兒剛好有幾個孩子在扮印第安人玩,他們抓到鸚鵡,把它尾巴上的羽毛全部拔光,插在自己頭上扮成警察。那只鸚鵡沒了尾巴之後羞得生了病。獸醫給它開了點藥,把它結果了。如今她想再買一隻鸚鵡,要一隻文明的,不要那種只會罵娘的野鳥。我怎麼辦呢?手頭沒有鸚鵡,也不知到哪裡去找,家裡只有一隻劣性子猛犬,而且兩隻眼睛都瞎了。上尉先生,我就得跟這位太太從下午四點一直磨到傍晚七點,才讓她不再買鸚鵡,把我的這條瞎眼猛犬買走。這比辦外交還費事兒。在她要走的時候,我對她說:『這回看這些孩子還敢扯它的尾巴毛不!打那以後,我就再也沒同這位太太說過話了,因為這條猛犬見人就咬,弄得這位太太只好從布拉格搬走。上尉先生,您信不信,弄到一條真正頭等的動物可是非常之難呀!」

  「我本人也很喜歡狗,」上尉說,「我一些朋友,在前線還帶著狗。他們給我來信說,打仗時,有這麼一條忠實的動物在身邊作伴便過得很愉快。看來你對各種狗都很在行。我要是有一條狗,希望你能好好照顧它。你看哪種狗最好?我的意思是作為一個伴侶。我曾經有過一條看馬狗(英國產的一種長耳朵長尾短毛犬,通常用它來看守馬牛家畜廄以防盜竊。),可我不知道……」

  「依我看,上尉先生,看馬狗是一種非常可愛的狗。不錯,也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歡這種狗,因為它長著一身硬毛,嘴邊的鬍子也很硬,跟一個剛放出來的犯人一樣。看馬狗的長相醜得簡直可愛,而且很機靈。上哪兒去找這種聖伯拉狗啊!它比獵狐狗還要機靈。我就知道一條……」

  上尉看了一下表,打斷了帥克的話頭:

  「已經不早了,我得睡覺去,明天又是我值班,所以你整天都可出去為我找一條看馬狗。」

  上尉睡覺去了。帥克躺在廚房的沙發上翻看上尉從兵營裡帶回來的報紙。

  「呵哈!」帥克瀏覽著當天的新聞,自言自語說:「蘇丹授予威廉皇上一枚作戰勳章,可我混到如今,連一枚小銀章也沒有得到。」

  他想了一下,突然跳起來:「我差點兒給忘了……」

  帥克說完,走進上尉的臥室。上尉已進入夢鄉。他硬是把他叫醒了。

  「報告,上尉先生,你還沒對那貓的事兒作出任何指示呀!」

  上尉睡得迷迷糊糊,翻了個身,嘟噥著說「關三天禁閉」,又睡著了。

  帥克輕輕地離開臥房,把那只不幸的貓從沙發底下拖出來,對它說:「關三天禁閉!abtreten!(德語:「解散!」)

  於是,安哥拉貓又爬回沙發底下去了。

  四

  一位年輕太太按著門鈴。要見盧卡什上尉的時候,帥克正準備出去物色一隻看馬狗。太太身旁放著兩口笨重的旅行箱。帥克在樓上看見一位正在下樓的僕人的帽子。

  「不在家,」帥克生硬地回答,但太太已經走進了門廳,並且斬釘截鐵地吩咐帥克:「把箱子搬到房裡去。」

  「沒有上尉先生的同意是不行的,」帥克說。「上尉命令過,沒有他的許可,任何時候我也不能幹任何事。」

  「你瘋啦!」年輕的太太喊道。「我是來探望上尉先生的。」

  「這我可一點兒也不知道,」帥克回答說。「上尉先生在值班,要到夜裡才回來,我奉命去找看馬狗。有關任何箱子和太太的事我一概不知道。現在要關門了,勞駕您請出。我沒得到指示,不能把任何素不相識的女人一人留在房裡。有一次,我們街上的糖鋪老闆別爾奇茲基讓一個外人留在家裡,結果這個人打開他們的衣櫃,偷了東西逃跑了。」

  「我對您絲毫沒有壞想法,」當他看到年輕的太太顯得無可奈何。淚流滿面時,便接著說。「您肯定不能留在這裡,這您也承認,因為整個房間交給我照看,我對每件零碎東西都要負責。所以我再一次請您不要在這兒白費口舌。上尉先生不給指示,我是六親不認的。實在抱歉,我不得不這樣同您說話,可是在軍隊裡服役就得講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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