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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有關宗教的辯論(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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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克一連幾天沒見到那位軍人靈魂的培育者了。神父把他的神職任務和縱飲作樂的放蕩生涯攪和在一起。他很少回家,而且總是滿身油污,肮裡肮髒,活象一隻在屋頂上叫春的公貓。 他回到家裡,如果還能說得清話,在入睡之前,就和帥克談論一番崇高的目標。激情和思維的樂趣。 有時也試著談論詩歌,引用幾句海涅的詩。 帥克還隨神父到戰壕裡做過一次戰地彌撒。那次,因為辦事馬虎,竟然多請了一位隨軍神父。這位神父從前當過神學教員,是一位虔誠的教徒。當他看到在他的同行卡茨舉行宗教儀式時,帥克從隨身帶著的軍用壺裡給卡茨敬了一口白蘭地,他便非常驚愕地望了這位同行一眼。 「這牌子不錯,」隨軍神父奧托。卡茨說。「您喝足了就回家吧。我自己能對付這場彌撒。今天我需要在露天下做,因為頭有點兒發脹。」 那位虔誠的神父搖搖頭,走了。卡茨神父和往常一樣,很出色地完成了任務。 這次他把聖酒換成了清涼汽酒,講道也拉得比平時長,而且每隔一兩句話就夾上一句「如此等等」和「毫無疑問」的詞組。 「士兵們,你們今天要上前線了,如此等等。請把你們的心轉向上帝,如此等等,毫無疑問。你們不知道,你們將會出什麼事。毫無疑問,如此等等。」 經臺上不斷傳來「如此等等」和「毫無疑問」的聲音,其間夾雜著上帝和所有聖徒的名字。 在慷慨激昂的演說中,神父竟把葉夫根尼。薩活伊斯基王子提升為聖徒,說他將保護在河上架設浮橋的工兵。 儘管如此,這場戰地彌撒還是結束得非常順當。愉快而有趣。工兵們盡興消遣了一番。 在回家的路上,電車售票員不讓帥克和神父把折疊式的戰地經台帶上車去。 「小心我用這聖物敲你的腦袋!」帥克對售票員說。 他們回家後,發現聖餐盒丟在路上了。 「沒關係,」帥克說。「最初的天主教徒做彌撒時也不用聖餐盒。我們要是宣佈丟失了聖餐盒,那位撿到它的老實人又可能向我們要賞錢。如果丟的是錢,就未必能找到一個老實的拾金不昧者,儘管這種人還是有的。我們布傑約維策的團隊裡有個士兵,是一個十足的傻瓜蛋。有一次他在街上撿到六百克朗,交給了警察局。報上把他的事蹟登出來,表揚他拾金不昧,結果反而丟盡了臉,誰也不願意理他。大家說他:『你這個傻瓜蛋,怎麼幹出這樣的蠢事?你只要還有一丁點尊嚴,你到死也會為這件事感到難受的。』在那以前,他有個女朋友,這時也不跟他好了。他回到老家去休假,朋友們也因為這件事把他從小酒店裡攆了出來,不讓他聽音樂。他一天天消瘦下去,腦子裡總惦著這件事,最後臥軌自殺了。再說一件事。有個裁縫在我們街上撿到一隻金戒指。大夥勸他別交給警察局,他硬是不聽。警察們格外和氣地接待了他,說是已經有人報案:丟了一隻鑽石金戒指。後來他們看了看戒指上的寶石,對裁縫說:『老兄,這是塊玻璃,可不是鑽石啊!人家給你多少錢把鑽石換走啦?這樣老實的拾物者我們見得多哩!後來查明,真有一個人丟了一枚假鑽石金戒指,那是一件家庭紀念品。可是那裁縫卻不得不蹲了三天班房,因為他一氣之下侮辱了警察。他按規定得了百分之十的賞金,也就是一個克朗二十哈萊什,因為這個破玩意兒本身只值十二克朗。裁縫立刻把這筆合法的賞金照著戒指的失主的臉上扔去,失主控告他侮辱尊嚴,裁縫也就反挨罰了十克朗。後來他逢人便說,每個撿到財物老實報案的人都應罰款二十五克朗,把他打個鼻青眼腫,而且還要當著大家的面打,讓大家牢牢記住並照這樣辦理。我想,誰也不會給我們把聖餐盒還回來的,儘管聖餐盒背後有團部的大印,誰也不願跟軍隊的東西沾邊,寧可把它扔到水裡去,也比惹出麻煩強。昨天我在『金花環,酒店跟一個鄉下人聊天,他已經五十六歲了,他到新巴克區公所去瞭解為什麼沒收他的四輪馬車。他從那兒被趕了出來,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列輜重車隊正好停在廣場上。有個年輕小夥子,請他替他照看一會兒馬,說他是給軍隊運送罐頭的,可是小夥子一走就再也沒回來了。後來這車隊再往前開時,老漢不得不跟著他們一直走到匈牙利。在匈牙利他也請人在車隊旁等他一會兒,這樣他才算脫了身,要不然還得開到塞爾維亞。他嚇得象丟了魂似地逃回家來,從此再也不敢跟軍隊的東西沾邊了。」 晚上,那位早上也想為工兵做彌撒的虔誠的神父來他們這兒串門。他是一個宗教狂,巴不得人人都親近上帝。早在他當神學教員的時候,他就靠敲後腦勺來增強孩子們的宗教感。各類雜誌上不時有以《殘暴的神學教師》。或者《專敲後腦勺的神學教師》等為題的文章評論他。他堅信藤鞭制度是幫助孩子們掌握教義問答的靈丹妙藥。 他的一隻腳有點兒瘸。這是有個挨他打過後腦勺的學生的家長找他算帳的結果。那個學生因對三位一體表示有點懷疑,後腦勺就挨了他三拳:一拳為聖父,二拳為聖子,三拳為聖靈。 今天,前任神學教師找他的同行卡茨,目的是要把他引上正道,他對他進行了誠摯的告誡,開頭是這麼說的:「我真奇怪您這兒竟不掛耶穌受難的十字架。您每天都在哪兒念禱文?您房間裡牆頭上連一張聖像也不掛。您床頭掛的是什麼?」 卡茨笑了笑說:「這是《蘇珊娜沐浴圖》,下面那張裸體女人是我的一個老情婦。右邊是一張日本壁畫,畫的是一個老日本武士和幾個藝妓之間的性活動。的確,太奇特了,是不是?我的禱告書放在廚房裡。帥克,給我把它拿來,翻到第三頁。」 帥克上廚房去了,從那裡接連響了三下開酒瓶塞子的聲音。 當桌上擺出三瓶酒時,虔誠的神父大為震驚。 「這是做彌撒用的淡葡萄酒,夥計,」卡茨說,「非常好的品種。酸味白葡萄酒,跟摩澤爾(法國盛產葡萄酒的城市。)產的味道差不多。」 「我不喝,」虔誠的神父固執地說。「我是來找您推心置腹地談談的。」 「朋友,您的嗓子眼兒會發幹的,」卡茨說。「您先喝個痛快,我再聽您說。我是個很有氣量的人,聽得進逆耳之言。」 虔誠的神父呷了一小口,眼睛瞪得大大的。 「這酒真他媽的釀得好。不是嗎?我的同行!」 宗教狂固執地說:「我發現您的嘴說話不乾不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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