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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克在警備司令部拘留所裡(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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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什麼都輸在牌上了。最近一次我跟禿頭上校玩撲克,輸了個精光。可是我認識了一位女郎。你近來怎麼樣,神父?」 「我需要一個勤務兵,」隨軍神父說。「我眼下有一個沒受過高等教育的老會計,可真是一頭天字第一號的畜生。一天到晚只會哼哼唧唧地做禱告,求上帝保佑他。我打發他和先遣營一塊兒上前線了。據說這個營已被打得落花流水。後來又給我派來一個傢伙,他啥事不幹,專在酒館裡拿我的錢喝酒。這混蛋懶得叫人不能容忍。我不得不把他也打發到先遣營裡去了。今天我在講道的時候發現一個傢伙,他為了開個玩笑,竟號啕大哭了。這號子人倒也是我需要的。他叫帥克,關在十六號牢房。我想知道他為什麼被關著,有沒有什麼辦法把他弄出來給我帶走。」 檢察官在抽屜裡找著有關帥克的公文,可是跟往常一樣,什麼也找不出來。 「准是在林哈德大尉那裡,」他找了好久以後說。「鬼知道,我那些檔案丟到哪裡去了。我肯定把它送給林哈德了。我馬上給他掛個電話……。喂,我是檢察官貝爾尼斯上尉。大尉先生,請問,您那兒有沒有一份叫什麼帥克的案卷?……帥克的卷宗該在我這兒?那就怪啦……我從您那兒拿去的?真是怪事……他是十六號牢房的……我知道,大尉先生,十六號牢房歸我管。可是我想,帥克的案卷是塞在您那兒什麼地方哩……怎麼?您請求我不要跟您這麼講話?在您辦公室裡沒塞著任何東西?喂!喂……」 檢察官貝爾尼斯在桌旁坐下,對於審訊檔案管理上的混亂狀況大發牢騷。他同林哈德大尉之間早就有了隔閡,而且各不相讓。假若屬林哈德管的案卷落到貝爾尼斯手裡,貝爾尼斯就把它隨便塞進一個角落,臨了誰都找不到;林哈德也用同樣的辦法對待貝爾尼斯的案卷。因此有些案卷材料被他們弄得無影無蹤。(警備司令部拘留所的軍官們,百分之三十在所裡混過整個戰爭時期,卻一次審訊案都沒辦過……。作者注。) (帥克的案卷到共和制後才從軍事法庭檔案室被找出來,上面的批註為:「該犯貿然拋開假面具,公開反對君主本人及我們國家。」帥克的案卷被塞在一個名叫約瑟夫·科烏德拉的卷宗夾裡,封皮上畫著一個小十字架,下面寫著「已辦」和日期。) 「那麼說,帥克的案卷給丟了?」檢察官貝爾尼斯說。「我這就讓人把他叫來,如果他什麼也招不出,我就把他放了。叫人把他送到你那兒去,其餘的手續你自己到團部去辦。」 神父走後,貝爾尼斯吩咐提審帥克。檢察官讓帥克站在門口等他。因為他這時正好接到警察局的電話,說有關步兵曼克辛納爾的七二六七號起訴書所需材料,辦公廳第一科已經收到,是由林哈德大尉簽收的。 帥克利用這個空當打量了一下檢察官的辦公室。 對這間辦公室。特別是對牆上那些照片的印象究竟有多好,實在說不上。這是些表現部隊在加里西亞和塞爾維亞執行各種死刑的照片。有些美術照片上是被焚燒的小茅舍和枝幹上吊著死人的樹木,還有一張在塞爾維亞拍攝的特別精緻的照片上是一家大小被絞死的情景。被絞死的是一個小男孩和他的父母,兩名手持刺刀槍的士兵看守著那棵吊著處死者的大樹,前面站著一個神氣十足的。正在抽煙的軍官,畫面的背景是炊事班在作飯。 「帥克,你的問題究竟是怎麼回事?」檢察官貝爾尼斯問道,隨手把電話記錄條放進卷宗裡。「你闖了什麼亂子?你是願意自己招供?還是等著人家來揭發你?再這樣下去不行啦,你別以為你是站在由愚蠢的文官進行審問的法庭面前。我們這兒是軍事法庭,是『k.u.k.Militrgericht』(德語:皇家王室軍事法庭。)。你要想免除嚴厲的。正義的懲罰,唯一的出路是從實招來。」 檢察官貝爾尼斯在丟失被告材料的情況下,往往會使出我們剛才看到的他這一絕招兒。其實這一招兒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因此這種審訊法總是一無所得,對此我們也就不必驚訝了。 可是貝爾尼斯總覺得自己洞察一切,在既沒有被告的材料,也不知被告犯的什麼罪。為什麼被關在拘留所裡的情況下,他只要察顏觀色,根據被審訊者的一舉一動和面部表情就能知曉人家之所以關在拘留所裡的大概原因。 他對人的洞察力與理解力簡直到了莫測高深的程度,以至能把盜竊犯判成政治犯。有一個吉普賽人因為偷了幾打內衣(被倉庫管理員當場抓獲),被送到拘留所來,貝爾尼斯指控他犯了政治罪行,說是此人在一個小酒店裡蠱惑一些士兵建立以斯拉夫人國王為首。由捷克和斯洛伐克王室國土組成的獨立的民族國家。 「我們手裡有確鑿證據,」他對倒楣的吉普賽人說,「你唯一的出路是招認你是在哪個酒店講的,聽眾是哪個團的士兵,這件事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不幸的吉普賽人只好編造日期。酒店名稱和臆想出來的士兵的團隊番號。審訊之後,他乾脆從拘留所逃跑掉了。 「你什麼也不想招認羅?」貝爾尼斯見帥克沉默得象一座墳墓,便這樣問道。「你也不想講你是怎麼落到這兒。為什麼讓你坐班房的嗎?你自己交代,比由我揭發好嘛。我再提醒你一次,坦白交待,這對你有好處,因為這可以使審訊省點事,你的罪也可以從寬判刑。在這一點上我們這兒同民事法庭一樣。」 「報告長官,」突然響起了帥克的善良的聲音。「我象一個被撿來的人被關在拘留所裡。」 「這話怎麼講?」 「報告長官,我可以用極簡單的方法說清這一點。我們街上有一個賣炭的,他有一個完全無罪的兩歲男孩。有一天,小男孩從維諾堡走到利布尼,坐在走廊上,警察在那兒撿到了他,把他帶到警察所,後來又把他,一個兩歲的小娃娃關了起來。您瞧,小男孩一點兒罪也沒有,也被關起來了。即使他會說話,人家問他為什麼被關在這兒,他也會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正是這種情況,也是一個被撿來的人。」 檢察官用他銳利的目光在帥克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好象要看透他的一切。站在檢察官面前的這位人物通身顯露出一種漫不經心和天真無邪的神情,弄得貝爾尼斯氣呼呼地在辦公室來回踱著,要不是已經答應神父把帥克送給他的話,鬼知道帥克會得到什麼下場。 最後,檢察官在桌子邊站住了。 「你聽著,」他對帥克說,這時帥克正泰然地望著前面,「我要是再碰到你,那就有你好看的……把他帶走!」 帥克重新被送回十六號牢房。貝爾尼斯派人把看守長斯拉維克找來。 「下一步決定將帥克移交卡茨神父先生處理,」他簡單地說。「把他的釋放證填好。派兩個人把帥克押送到神父先生那兒去。」 「路上要給他戴腳鐐手銬嗎,上尉先生?」 檢察官用拳頭往桌上一捶: 「笨蛋!我不是清楚地告訴你給他開釋放證嗎?」 貝爾尼斯在這天與林哈德。帥克打交道積下的怨氣象湍急的河流一股腦兒傾瀉到看守長身上。他最後說: 「你現在該明白你是一頭戴著王冠的笨牛了吧!」即便檢察官可以對國王。皇上這樣說話,但這位不戴王冠的普通看守長對此卻頗為不滿。他從檢察官那兒出來時,踢了打掃過道的勤雜囚犯幾腳。 至於帥克,看守長認為至少得讓他在拘留所多呆一晚,叫他再享受點什麼。 在拘留所裡度過的夜晚總能給人留下難忘的印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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