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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克在薩爾莫瓦街上的警察所裡(2)


  「要不要我幫你數?」帥克問。「這我可內行哩。有一天晚上,我去了二十八個地方,可是,憑我的榮譽起誓,我在每家喝的啤酒都沒超過三杯。」

  「總而言之,」那位為慶祝命名日大講排場的科長先生的不幸部下說,「當我們上過一打多各式各樣的小酒店後,發現我們的科長不見了。儘管我們用一根細繩把他拴著,象牽小狗一樣地把他帶在身邊,可還是讓他溜掉了。我們到處去找他,最後連我們自己也一個個地走散了。結果我就呆在維諾堡的夜咖啡館裡了。那個地方相當不賴,在那兒我直接用瓶子喝了一公升酒。後來還幹了什麼我就記不得了;只知道他們把我弄到警察所來的時候,兩個警察報告說我喝醉了,一舉一動十分放肆。說我揍了一位太太;從衣架上把人家的禮帽取下來用小刀子割破了;轟走了一個女子管弦樂隊,當眾把一個堂倌誣告為偷了二十克朗的小偷,還把我座位上的大理石桌面打碎了,又故意往鄰座一位不相識的顧客的咖啡杯裡吐唾沫,此外,沒幹別的事了,至少我再也想不起來還搗了什麼亂。請您相信我,我是一個隻會顧家。從不胡思亂想的規矩人。有教養的人。你對這一切怎麼看?我可絕不是一個愛胡鬧的人啊!」

  「您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塊大理石打碎的呢,還是沒怎麼費勁一下就把它打得粉碎了?」帥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興致勃勃地問他說。

  「一下,」有教養的先生回答說。

  「這您就沒救了,」帥克若有所思地說。「他們准會以此推論,證明您是練過武術存心來幹這個的。您吐唾沫的那杯咖啡裡摻沒摻羅姆酒?」

  他沒等回答就加以闡述:「如果摻了羅姆酒就更糟些,因為它的價錢會要貴些;審判的時候,他們愛把所有的賬算在一起,好讓你夠上起碼的罪行。」

  「審判的時候……」這位可敬的一家之長沮喪地喃喃自語著,低下頭來,象一個受到良心責備的人那樣陷入困境。

  「你被捕的事兒家裡知道嗎?」帥克問道,「也許要等到上了報才知道吧?」

  「你認為這事兒會登到報上去嗎?」這位替上司背黑鍋的先生天真地問道。

  「這是絕對跑不了的事兒,」帥克的回答直截了當,因為他從來沒有向別人隱瞞什麼的習慣。

  「這篇關於你的報導,讀者一定很感興趣。我也愛讀報上描寫酒鬼和他們如何耍酒瘋的專欄。前不久,在『杯杯滿,酒家,有位顧客真的什麼也沒幹,只是把玻璃杯往上一拋,自己站在它下面,玻璃杯砸破了他自己的腦袋,人家就把他帶走了。第二天早上我們就在報上讀到了寫他這段事的報導。還有一次,在佩特洛夫卡(從前布拉格的一個夜總會。),我賞了一個管葬事的人一記耳光,他也還了我一下。為了給我們調解糾紛,只得把我們兩個都關起來,這件事當天下午就見報了。還有一次,在』墨勒特,咖啡館,一位參事先生打碎兩個盤子。您以為饒得了他?嘿,第二天照樣給登報啦。您唯一的辦法只有從牢裡寫份更正聲明寄到報社去,就說報上所述一切與您無關,您與這位同名同姓的先生既無親戚關係,也沒有任何瓜葛。然後給家裡寫封信,要他們把你這份更正聲明剪下來,保存好,等你刑滿出獄時讀得著。」

  「你不冷嗎?」帥克發現這位有修養的先生在打哆嗦,十分同情地問道。「今年的夏末似乎相當涼。」

  「我,我全完了!」帥克的這位獄友痛哭起來。「我是越陷越深啦!」

  「就是這麼回事,」帥克欣然附和他說。「等您刑滿出獄,要是你們單位不再接受您,我不知道您能不能很快找到別的差事,因為各行各業,即便您肯去給剝死畜皮的當夥計,人家也都要看你沒有受過審判的證件。唉,您只圖一時快樂,實在不划算呀。在您坐牢的這段時間,您的太太孩子有生活來源嗎?她會不會去要飯,或者教孩子們去走邪門歪道呢?」

  他號啕大哭起來。

  「我可憐的孩子啊!我可憐的妻子呀!」

  這位受良心責備的懺悔者站了起來,說起他的孩子們:他共有五個孩子,最大的十二歲,參加了童子軍。這孩子只喝白開水,應該成為他父親的榜樣,儘管他父親還是第一次幹出這種事來。

  「加入了童子軍?」帥克驚叫了一聲,「我最愛聽童子軍的事兒啦。有一次,在布傑約維策的赫盧博卡縣,茲利維附近的米德洛瓦爾,我們九十一團正好在那兒演習,當地的農民在林子裡圍捕那些名為給他們植樹造林的童子軍。逮住了三個。其中一個年紀最小的,當他們把他綁起來時,他又哭又鬧,連我們這些當兵的硬漢也不忍看這種場面,只好走到一邊去。在農民捆綁這三個童子軍的時候,他們咬傷了八個農民。後來在村長的藤鞭抽打下,他們才招認說:為了曬太陽,沒有一塊地不被他們踩得一塌糊塗。他們還承認,在長得好好的麥地上,他們用刀子把麥穗割下來,偷偷拿去烤麥粒兒吃,弄得地裡著了火,還說是出於偶然。後來農民們在林子裡的一個洞裡找到五十多公斤啃過的家禽和野味骨頭,大堆大堆的櫻桃核和沒有熟透的蘋果核,以及別的好多東西。」

  這位童子軍的可憐的父親可是心事重重。

  「我作的什麼孽啊!」他哀訴著。「這一下,我的名聲可就壞透了。」

  「是壞透了,」帥克以他天生的直率說道。「出了這種事,您的名聲一輩子都好不了。等這件事一上報,您的熟人還會給您添油加醋。這是人之常情。您也不必把這當回事。如今世上名聲壞的人比名聲好的人起碼多十倍。您這只不過是芝麻大一點兒的小事,算不了個啥。」

  過道裡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鑰匙在鎖眼裡卡嚓一聲,牢門打開了,巡警呼叫帥克的名字。

  「對不起,」帥克彬彬有禮地提醒說,「我是中午十二點才到這兒來的,可這位先生早上六點就在這兒了。我沒啥可著急的。」

  沒有回答。一隻強有力的手一把將帥克拖到過道裡,值日官就一聲不響地把他帶到二樓去了。第二間房的桌子旁邊坐著一位巡長,胖乎乎的,樣子看來挺熱忱。他對帥克說:

  「呵,您就是帥克,對嗎?您是怎麼到這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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