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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克在薩爾莫瓦街上的警察所裡(1)


  帥克在瘋人院的良辰美景已成過眼煙雲,接踵而來的是充滿迫害和折磨的日子。巡官布勞溫活象羅馬皇帝尼祿(尼祿(37—68),羅馬帝國的暴君。)仁政下的劊子手那樣冷酷無情地接待了帥克。那些劊子手曾說過:「把這個混蛋基督徒扔去喂獅子!」巡官也象他們那樣惡狠狠地說:「把這小子扔進牢房裡去!」

  話說得多麼簡練。只是巡官布勞溫在說這句話時,眼裡流露出一種特別令人吃驚的得意神情。

  帥克鞠了個躬,泰然地說:「我已準備好啦,長官大人。我想,牢房就是隔離的意思,這也不算太可怕嘛!」

  「你太放肆啦!」巡官嚷道。帥克卻說:「我衷心地接受您的處置,打心眼裡感激你們為我作的一切安排。」

  牢房裡,有一個人無精打采地坐在板床上沉思,當牢門的鑰匙卡嚓響起來的時候,從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並不以為這是要放他出獄的跡象。

  「請接受我的敬意,先生,」帥克邊說邊挨著那人在板床上坐下來。「您知道幾點鐘了嗎,先生?」

  「鐘點與我不相干,」沉思的先生回答說。

  「這兒不壞嘛,」帥克還在找話題。「這張板床還是用刨光木料做的哩。」

  那人板著臉不答理。他站了起來,開始在牢門與板床之間的一小塊地方來回快步踱著,象忙著搶救什麼似的。

  這當兒,帥克興致勃勃地環視了牆上胡亂塗寫的一些題詞。一個未署名的囚犯對天起誓,要跟警察拚個死活。他寫道:「你們決不會得到好報應的!」另一個囚犯寫道:「滾你媽的蛋!雄雞崽子們(奧匈帝國的警察帽子上插根公雞尾毛,故布拉格人稱他們為「雄雞崽子」。)。」還有一個只是平鋪直敘地寫道:「我於一九一三年六月五日囚於此地,待遇尚佳。沃爾舍維采商人約瑟夫。馬列切克。」更有一些發自肺腑的題詞:「開恩啊,上帝!」下面是:「吻我的』P,吧。」可是字母P又被劃掉,在旁邊寫著「後襟」。旁邊是一位詩興大作的人題的詩:

  滿腹憂愁坐溪旁,
  夕陽漸漸落山崗。
  遙望霞光消失處,
  佳人孤獨在何方?

  那個在牢門與板床之間來回疾走,仿佛要在馬拉松賽跑中獲勝的人停下步來,氣喘吁吁地坐回原地,雙手抱著腦袋,突然喊道:「放我出去吧!」隨後又自言自語說:「不會的,不會的,他們不會放我的。我從清晨六點就呆在這兒了。」

  他突然想找人交談了,站起來問帥克:「你身上有皮帶嗎?讓我用它來結束這一切吧。」

  「我非常樂意為您效勞,」帥克邊解皮帶邊回答說。「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在牢房裡怎麼用皮帶上吊哩。」

  「可是糟了,」帥克四下望瞭望說,「這兒連一個鉤子也沒有。窗上的插銷又經不住您。要不,您可以跪在板床邊上吊,就象艾瑪烏澤修道院(布拉格的一所修道院。)裡那個修道士一樣,為一個年輕的猶太女郎,在十字架上吊死了。我特別欣賞自殺的人,您只管一心一意地上吊吧。」

  那個愁容滿面的人,瞧瞧帥克塞到他手裡的皮帶,把它扔到角落裡,隨即痛哭起來。他一邊用髒手擦著眼淚一邊嚷道:「我是有兒有女的人啊!因為酗酒和生活放蕩被關到這裡,天哪!我可憐的老婆啊,我機關的同事們會怎麼數落我呢?我是有兒有女的人啊,因為酗酒和生活放蕩被關到這裡來了。」他翻來覆去地嘮叨個沒完沒了。後來他總算稍微安靜了些,走到牢門口,用拳頭在門上亂捶。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一個聲音問道:「你要幹什麼?」

  「放了我吧!」那聲音絕望得似乎痛不欲生。

  「放你到哪兒?」門外問。

  「回公事房去,」這位一身兼任不幸的爸爸、丈夫、公務員、酒鬼和浪蕩漢的人回答說。

  一陣嘲笑聲,這是在寂靜的走廊裡的可怕笑聲。腳步聲漸漸遠去。

  「我覺得,那位先生這麼嘲笑您,准是恨您,」帥克說,這時那個絕望的人坐回到他身旁。「這種獄卒一不順心就能使很多壞,要是再惹他們生氣,他們會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的。您既然不想上吊了,那就心平氣和地坐下來,看他們究竟怎麼對付您吧。我承認,對您這麼個坐公事房。又有老婆孩子的人來說,這是件很糟糕的事兒。我要是沒有猜錯的話,您准相信自己要被解雇攆出公事房吧?」

  「難說,」他歎了一聲氣。「問題是連我自己也記不清我都幹了些什麼。我只知道,他們把我從一個什麼地方趕了出來,可我還想回到那兒去抽一支雪茄煙。開頭本來是很美的,我們科長慶祝命名日,請大家到一家酒館去,然後又到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第五家、第六家、第七家、第八家、第九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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