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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兵帥克在警察局裡(2)


  「我們的情況都遭透了,」這就是他開篇的安慰之詞。「表面上看,你們,我們大夥兒好象都不會有什麼事,這可不見得。要不是為了懲辦我們這些多嘴饒舌的人,幹嗎要警察局?連大公都遭了暗殺,在這種非常時刻,把你我揪到警察局來,是沒啥好大驚小怪的。這一切,也是為了讓斐迪南的喪事辦得熱鬧些。有氣派些嘛。依我看,被抓到這兒來的人越多越好,這樣咱們就會過得更開心些。想當初,在我服役的那時節,有時咱們連隊的半數人都被關了起來。不光是軍隊裡,在法院裡也是,不知有多少無罪的遭到判決。記得有一次,一個婦女被控告殺害了剛出世的雙胞胎。儘管她賭咒發誓,說她扼死的絕不可能是一對雙生子,因為她只生了一個小女孩,還說那孩子沒什麼痛苦就被她掐死了,可還是判她為雙重謀殺罪。還有一個住在薩別赫利采的吉普賽人,他沒犯罪,硬說他夜間闖進雜貨鋪,搶走了聖誕節敬獻上帝的美味佳餚,他對天發誓說只是進去暖和了一下身子,可也無濟於事。只要落到法院的判官手裡,你就倒了大楣。不過倒楣事總得有。儘管這些人並不象他們想像的那樣,都是無賴。可是今天,尤其是在斐迪南被刺殺的這麼個嚴重關頭,你又有什麼法子去分清好人和壞蛋呢?想當初,我在布傑約維策服役的那時節,有人在靶場後面的森林裡,把大尉的狗給打死了。大尉知道這事後,馬上叫全體緊急集合,讓我們排隊報數:『逢十者站出來。』我當然也是逢十的一個羅。我們排好隊,筆挺挺地站著,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大尉在我們面前踱來踱去,嚷道:『你們這幫無賴。賤貨。歹徒。畜生!為了這條狗,我恨不得把你們全都關禁閉,剁成肉醬,斃了你們,要不,把你們揍個鼻青臉腫。你們該放明白點,我是不會饒恕你們的!哼,每人關十四天禁閉。』你瞧,那會兒還只是為了一條小狗,今天可是為了一位大公啊。當然得張羅得嚇人一點,把喪事辦得體體面面。」

  「我沒罪,我沒罪!」那個蓬頭豎發的人又嚷了一遍。

  「耶穌也是沒有罪的,」帥克說,「還不一樣釘在十字架上了。自古以來啥地方都一樣,管你有罪沒罪,就象軍隊裡常對我們說的:『Maul halten und Weiter dienen,(德語:「住嘴!當你的差!」)這才算是盡善盡美哩!「

  帥克往草墊上一躺,心平氣和地睡著了。

  這時,又帶進來兩個新犯人。其中一個是波斯尼亞人,他在牢房裡來回跺腳,牙齒咬得咯咯響,每句話都帶上一個」Jebenti duu.「(南部斯拉夫語,類似」他媽的「之意。)他最擔心的是在自己被關在警察局會丟掉他的流動售貨簍。

  第二名新犯人是巴裡維茨掌櫃,他一見到老相識帥克,就把他叫醒,滿腹憂愁地對他說:

  「我也到這兒來了!」

  帥克和他親切地握了握手說:「非常歡迎。我早就料到,既然那位先生對你說過他要去接你,那他的話就一定會算數的。這麼守信用可真不賴啊!」

  巴裡維茨先生卻說這種守信用頂個屁。隨後他又悄悄向帥克打聽這裡的犯人是不是小偷,因為和小偷在一起是有損他這個買賣人的名譽的。

  帥克向他解釋說,除了那個企圖行兇搶劫霍利茨老闆的人以外,其餘的人和他一樣,都是為了大公的事坐牢的。

  巴裡維茨感到受了委屈,連忙說,他可不是為了一個什麼飯桶大公,而是為了皇上的事才被帶到這兒來的。因為其餘的人都開始對他講的這一點感到興趣,於是他便給他們講述了蒼蠅在皇帝畫像上拉屎的經過。

  「這些該死的東西把皇上的像給弄髒了,」他結束自己不幸遭遇的故事時說。「結果把我關進了監獄。我決饒不了這些蒼蠅!」他用威脅的口吻補上一句。

  帥克又倒下去睡了。可是沒睡多久,就有人來提他去過堂。

  於是,帥克沿著樓梯走到第三科去受審。他正背著他的十字架向各各地(耶穌被殺害的地方,在今耶路撒冷城北。)走去,壓根兒就沒考慮自己是去殉道。

  當他見到「走廊上禁止吐痰」的字條時,便請求警察允許他到痰盂那兒去吐痰,隨後胸懷坦蕩。滿面春風地跨進傳訊室,問候道:

  「諸位先生晚安!祝大人們萬事如意!」

  沒人答理他。有人朝他的背脊骨上捶了一下,把他推到一張桌子前。桌子對面坐著一位冷冰冰的官老爺,一臉兇神惡煞相,簡直就象剛從倫布羅索(倫布羅索(1836—1909),意大利精神病學教授,曾從事罪犯類型問題的研究,但他的著作中並無稱作《論罪犯類型》的作品)那本《論罪犯類型》的書中跳出來的。

  他惡狠狠地盯了帥克一眼,說:

  「別裝出那副傻相!」

  「我沒法子,」帥克鄭重地回答。「在軍隊裡就因為我的神經不健全,削了我的軍籍。一個專門審查委員會正式宣佈我是白癡,我是官定的白癡。」

  那個滿臉凶相的官老爺咬牙切齒地說:

  「從你被控告和犯案的情況來看,你神經正常,一點兒也不傻。」

  接著,他一樁樁一件件羅列出帥克的罪名,從叛國罪到侮蔑萬歲和皇室罪,一應俱全。在這一大串罪名中,尤以對暗殺斐迪南大公一事表示讚賞的罪名最為突出,從這裡可以引伸出許多新的罪名,其中引人注目的是煽動叛亂,因為他的所有罪行都是在大庭廣眾的場合犯下的。

  「你對此有什麼要說的嗎?」那個滿臉凶相的官老爺洋洋自得地問道。

  「這就夠多的了,」帥克天真無邪地回答說。「凡事太多了反而不妥。」

  「喏,這就是說你全都招認了。」

  「我全招認。嚴格總是需要的。一個人不嚴格就什麼事情也辦不成。想當初,在我服役的那時節……」

  「住嘴!」警察局長呵斥帥克道。「問你什麼你再說什麼,明白嗎?」

  「幹嗎不明白,」帥克說。「報告長官,我全明白啦。大人,您說的每一個字,我都聽得一清二楚。」

  「你平常跟誰有來往?」

  「跟我的女用人,大人。」

  「同本地政界團體你就沒有來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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