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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三十一、結尾

  讀者在本書中某些地方看到的一些情節構成了每年冬初開始的所謂波謝洪尼耶的歡樂。我不準備在這裡詳細描寫,一則因為我擔心這樣做會重複我已講過的東西;二則因為我畢竟是相當困乏了,很想儘快結束這部作品。不管怎樣吧,我必須奉告讀者:這一章差不多是帶有總結性質的一章。

  我們孩子們從九月末便開始猜測期待中的冬季裡的歡樂。我們期待的樂事中,首先當然是停止學習的前景,其次是和同年的孩子們熱鬧的聚會、美味的食物、奔跑、歡躍,以及那一片誘發著兒童想像力的節日的繁忙景象。

  斯傑班哥哥對即將來臨的歡樂感到特別興奮,儘管還在秋天,離開節日還早,可是他,帽子也不戴,光穿件短上衣就從宅子裡跑到地窖和倉房去,細心地觀察儲藏食物的情景,它正是未來的歡樂的主要標誌。

  「正在裝剁碎了的捲心菜!」他告訴我們,「裝進小木桶裡的,是給主人吃的,裝進大桶裡的,是給下人吃的。」

  或者:

  「昨天從瓦修金諾買來了一整只宰好的小牛犢,今天把它剁成塊兒,做醃牛肉!肥的歸我們,筋和骨頭給下人吃。媽媽穿件敞胸上衣,親自坐在地窖裡督陣。」

  此外,還有。

  「喂,弟弟們,我看哪,我們的事兒很快就要完全辦妥啦!剛才我親耳聽見媽媽吩咐他們宰哪些家禽,留哪些做種。既然在吩咐宰家禽,那就等於說什麼都齊備了。醃家禽夠明年吃一夏,我們餓不死了。」

  有時,從聖母節①起開始下雪,天冷得要命。雖然這種冬季降臨的標誌大都不很可靠,但是由於下雪了,我們的心卻跳得更快了。我們好奇地注視著窗外,看見女奴們在女管家的監督下,在池塘上把拔了毛的家禽放在水裡泡泡,讓它凍起來,我們便預先領略著將在節日裡吃到的煮的、煎的、炸的、炒的家禽的美味。

  ①舊俄曆十月一日。

  「是鵝!是鵝!」斯傑班不時興奮地歡叫,「原來是鵝!啊,那老傢伙①真好!」

  ①指老鵝。

  雪橇路通常在十一月十五號前後形成,狂歡的季節隨著開始了。聖母入堂節①的前夕,我們那一帶差不多所有的人(常在五十人以上)都去李柯沃村的教堂裡做晚禱,第二天,那裡還要舉行本堂守護神節日慶典。這個教堂的主持是該村的所有者、蘇沃洛夫時代的上校富馬·阿列克塞伊奇·古斯裡琴。不用說,他的宅子這時便成了大批村鄰們的臨時棲身之所。他們大多在這裡住兩三天。

  ①舊俄曆十一月二十一日。

  我想稍為詳細講講這個季節中的第一天的盛況,因為它可以說是其餘一些日子的模型。

  清早,七點不到。窗戶還沒有發白,不點蠟燭,只有一盞昨晚點在聖像前的快要燃盡的神燈,在爐火烘暖的兒童臥室流瀉著忽閃忽閃的亮光。兩個睡在兒童臥室的丫環從鋪著毯子的地鋪上輕手輕腳爬起來,儘量不讓不經心的動作驚醒孩子們。五分鐘後,她們穿上破爛的連衣裙,下樓去梳洗。

  但是孩子們已經睡不著了。他們盼著即將出去遊玩,-一大早便興奮得不得了,雖然出門的時間預訂在吃了早中飯以後,三點左右。午飯以前,他們還得在課室裡度過好幾個枯燥乏味的鐘頭。但是他們卻仿佛覺得有人正在馬棚裡套車,仿佛聽見了車鈴的叮噹聲,甚至馬車夫阿連皮的講話聲。

  丫環們出去之後,他們快樂地跳下床,開始在房裡兜圈子,跑得連睡衣都鼓了起來。跺腳聲、歌聲、「烏拉」聲充溢著兒童臥室。

  「聽,車鈴響了!」格利沙凝神靜聽,說。

  「套車啦——准沒錯兒!」斯傑班隨聲附和,「前兩天我就聽見媽媽吩咐阿連皮:『禮拜五晚上,我們要參加李柯沃村的本堂守護神節,半路上,彎到波羅夫科夫家吃飯。』」

  「我們也去!我們也去!」

  可是我們的高興沒有維持多久。一刻鐘以後,走廊裡響起腳步聲,我們趕忙鑽進被窩裡躲了起來。母親的心腹阿利莎走進來,宣佈:

  「太太吩咐我告訴你們,她老人家馬上來叫你們吃鞭子。」

  這自然只是嚇唬嚇唬我們,可是畢竟使我們非常掃興,再也沒有心思自我陶醉了。象往年一樣,逼著我們一早就坐在書桌旁,直讀到吃中飯,弄得我們筋疲力盡。

  上午過得很悶。幸虧馬麗亞·安德烈耶夫娜這一回寬大為懷,她不時離開課房,大概是去察看人家收拾東西時有沒有把她唯一的一件出客的「料子」衣服弄皺。我們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功課,一邊偷偷朝窗外看,傾聽人們收拾行裝時發出的喧鬧聲。

  我們的心情一分鐘比一分鐘更焦急,因為一切跡象預示著,這次旅行將是十分愉快的。父親喝早茶的時候就說過,外面很冷,只有三度,可是因為雪橇路剛剛形成,所以馬一定跑得很歡,眨眼工夫就會把我們送到李柯沃。沒有一個坑窪,道路象地板一樣平坦,響亮的鈴聲和劈啪的馬鞭聲劃破寂靜的空氣……在這樣的環境中坐車旅行,對我們這類不幸的囚徒來說,自然是一種莫大的享受。唉,快一點出發該多好啊!快一點離開這個可惡的紅果應該多好啊!

  時鐘終於敲了一點,開午飯了。大家吃得很快,好象怕遲到似的,只有父親偏偏吃得很慢。他總是這樣。這樣挨下去,晚禱鐘敲第三遍時,我們大概還到不了,可是他,每一塊食物都要用叉子戳戳,每吃一口都要說一堆廢話。

  「吃完飯他還要洗臉、換衣服!」斯傑班哥哥咬著牙嘀咕說。

  果然,三點鐘光景,全家人都穿戴齊全,集合在門房裡準備上路,可是父親還沒洗好臉,從他臥室裡傳來嘩嘩的水聲。

  「快了嗎?」母親不耐煩地叫道。

  現在父親也穿戴好了。暮色開始降臨,幸好我們家的僕人和馬匹是走慣了夜路的。由於不習慣的緣故,有益於健康的新鮮空氣反而使我們覺得有些慌亂。但這種感覺很快便過去了,因為不一會兒,僕人已經把我們塞進益得嚴嚴實實的馬車裡,而且就這樣密封著一直把我們送到目的地。

  「該不會刮大風吧!」媽媽擔心地說。

  「我說不上來,」阿連皮回答,「一路上都在颳風,飄雪花。不是頭一次了。上帝是仁慈的!」

  「當然啦!爸爸洗個臉,就磨蹭了一個鐘頭:耽擱了這麼久。天氣不變壞才怪呢!」斯傑班哥哥不滿地說。

  「呸……沒大沒小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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