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波謝洪尼耶遺風 | 上頁 下頁 |
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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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中間酗酒並不特別普遍。但是,遊手好閒、油嘴滑舌、熱中於搞各種不體面的「訂貨」,卻是他們最主要的特點。他們形容枯槁,衣衫襤褸,遊街串巷,忙於撮合拉纖,為他人物色「姑娘」,而且只要能滿足萍水相逢的「訂貨人」的欲望,即便有累斷腰骨的風險,也在所不惜。最突出的是:儘管這種「訂貨」的報酬相當豐厚,他們卻永遠身無分文。或者,說得更清楚一點,他們拿到報酬後,立刻跑到附近的小館子裡,將這些零票子左一張右一張胡亂地花個精光。總之,地主將他們看做不可救藥的人物。因此,如果地主決定把家奴的男孩送去學理髮手藝,那一定是因為家裡需要的各種手藝人早已一應俱全了的緣故。 在農村裡,理髮業和別的行業的區別更加顯著。紡織工、靴匠、裁縫,各司其職,工作固定,可是理髮師幾乎根本用不著。拿我們家來說吧,唯一用得著萬卡—該隱的手藝的,是為父親理髮和刮臉,但是他的侍僕柯隆可以出色地施行這種奧妙的手術,父親大可不必將自己交到那個天知道他存著什麼心眼兒的騙子手上。因此,得為萬卡—該隱另外安排一件工作,叫他經常吃點苦頭。不用說母親正在為這事操心,因為她決不能讓任何一個家奴吃閒飯。 可是要辦好這件事頗不簡單。萬卡—該隱幹什麼活兒都不適當。讓他留在家裡給柯隆當下手吧,天天見面,叫人討厭,說不定他還會幹出什麼不體面的事來;派他做個助手,牧放牲口吧,他也會幹壞事:不是丟失牲口,就是偷擠牛奶。母親考慮來考慮去,終於拿定主意:好在割草期到了,就派萬卡—該隱去割草吧。這天晚上,費陀特村長來請示工作,她立刻把自己的想法對他講了。 「他恐怕連鐮刀也不會拿,」費陀特說,「就是他難辦。」 「現在不會,拿拿就會了。你只要多請他吃鞭子,他就學得快。」 「話是這樣說……你請他吃鞭子,他舉起鐮刀向你……」 「唔,上帝是慈悲的……願上帝保佑你!」 但是第二天早上,母親剛向窗外投了一瞥,立刻看到萬卡—該隱在院子裡大搖大擺、悠哉遊哉地閒逛。 「萬卡為什麼不去割草?」她轉身問女管家。 「他根本沒去。」 「把這個下流貨叫來!」 「太太,您最好別同他打交道!」 「不,不……把他叫來……馬上叫來!」 幾分鐘之後,女僕室裡響起一片照例的叫駡聲。 「好小子,你怎麼不去割草?」母親喝道。 「對不住,太太!『喂,要理髮、刮臉、放血的①,請上這兒來,』我幹的是這一行,可您派我去耍鐮刀!難道體面的老爺太太們是這樣辦事的嗎?」 ①舊時理髮師兼做放血的外科行當。 「呸,混帳東西!他竟敢跟我開玩笑……給我馬上滾到阿連皮那兒去!讓他照前兩天那樣治治你。」 「一天下兩場雨……昨天揍了,今天又揍……這你得再想想,太太。」 上次見面的情形想必已經提醒母親,她和萬卡—該隱今後還會不斷發生衝突,對此她本應有所提防,但是,農奴主無往而不勝的實踐使她習慣于奴隸對她的絕對服從,因此這一次聽到他的回答,竟使她瞠目結舌、驚慌失措地呆立在這個桀驁不馴的奴隸面前,仿佛遭到了突然襲擊。 「別人家是怎樣辦的呢?」她腦子裡轉著念頭,「難道大家都是這樣的嗎?在燕麥村安菲莎家裡……她是怎樣對付這種事的呢?」 不言而喻,到頭來伊凡還是挨了打,但母親卻決定暫時不再同萬卡—該隱照面,等地裡的活兒稍為空一點,立刻送他上徵兵處。 「在這段期間裡,我要聽憑上天的安排,」她對阿庫麗娜說,「讓天上的父來評判,該把我怎樣就怎樣吧!天上的父高興——就保護我,不高興——就將我交給這個下流貨,任他奚落!」 「人家肯收他當兵嗎?」阿庫麗娜表示懷疑。 「為什麼不收?」 「您看他的門牙全打落了。」 「哦,這我知道!昨天我就看見了,他那張臭嘴象個黑窟窿……天啦,我們造了什麼孽,該受這份罪啊!唔,沒關係!徵兵處要是算名額不肯收,我就不算名額,白送!」 如果不是車夫阿連皮請求把萬卡—該隱調到馬棚去,因而幫了母親的大忙,「真不知道她是否能順利地執行不與這個桀驁不馴的奴隸見面的決定。 這之後,母親似乎平靜下來了,然而這種平靜只是表面如此,實際上,萬卡—該隱的事仍然使她牽腸掛肚,放心不下。 「快去看看那下流貨在幹什麼,」她一天要派丫環到馬棚去探望好幾次。 而當丫環回來稟告,說「他坐在小臺階上吹口哨」時,母親簡直氣得嘴唇發自,渾身發抖。 「你為什麼一言不發,我的好老爺!」她沖著父親嚷道,「他不是你家的人嗎!勞駕您管管吧!奴才嘲弄主子,老爺還有閒心關在房裡張羅聖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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