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波謝洪尼耶遺風 | 上頁 下頁 |
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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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的話還役說完,求婚人已經從沙發裡站起來,快步向前室走去。引起了一片驚慌。 「你看,這下吹啦,他跑了!」母親驚叫道,「他見怪啦!這是怎麼回事……也不包涵一點兒!全怪你!」她責備父親。「什麼猶太不猶大……你自己才是猶大!還有你,可愛的孩子,真會找話說!既然這樣,你自己去找男人吧!」 「等一等,別罵人,也許他是去解小溲的,」二舅厚著臉皮安慰母親。 母親站起身來,正要到前室去看個究竟,這時,求婚人又走進客廳了。他手裡拿著一大盒糖果。 「這是送給小姐的!」他把糖果獻給姐姐,「是彼朵基①的出品;我親自挑選的,小姐。」 ①當時莫斯科的一家有名的法國點心店。 「您這個人真有意思!不動聲色,可是一下子……看來,您是個很討女人歡心的人!娜齊卡!你怎麼啦!還不快道謝!」 「梅兮,麥歇①!」 ①法語:謝謝,先生! 「不客氣,小姐!您肯賞臉,我感到很幸福……依我看,糖果本來就是為小姐們做的。糖果、香水、口紅……全是小姐們少不了的東西!」 「這話很對。既然還是孩子家,就讓他們多吃點甜的吧。要吃苦的,以後總是來得及的。」 「為什麼要這樣呢,夫人?也可以一生一世不吃苦頭聽!」 「話是這麼說……」 「容我報告您:只要小姐能找一位合式的好人兒,往後的日子……為什麼不可能呢,夫人!」 「但願上帝保佑,上帝保佑!」 「麥歇,您常到統領府去嗎?」 「常去,小姐。我是他下面的一個局長,所有盛大的招待會,我都必須參加。」 「舞會也參加嗎?」 「我常常收到舞會的請帖。」 「聽說,他們家的舞會講究極了!」 「不知道,小姐。當然,燈火輝煌……珍饈美味……不過我,不瞞您說,不愛跳舞。」 「您寧肯呆在家裡嗎?」 「是,呆在家裡。穿著長袍坐在家裡。抽抽煙鬥,彈彈吉他。覺得無聊,就下下館子。找著朋友,談談天,吃點小食,聽聽八音琴……晚上的時間不知不覺就消磨了。」 「您要是結了婚,年輕的妻子是不會准您下館子去的。」 「也不一定,夫人。先妻在世的時候,起初也是說:『不准你去!』可是後來調子變了:『你幹嗎老呆在家裡,下館子去吧!』」 母親皺起了眉頭;她不喜歡求婚人的這段自白。穿長袍,彈彈吉他,下館子……他到底是直言不諱,什麼話都端了出來,仿佛他的所作所為全是天經地又似的。幸好這時柯隆擎著託盤進來,開始上茶。茶匙和其他茶具(奶油壺、糖罐,等等)全是銀器,上面接刻著姐姐的名字的頭一個字母的花體字,等於告訴客人,這些都是嫁妝!唉,可惜沒想到把鍍銀的茶炊搬出來——那就更加令人眼花緣亂了! 「請用茶!」母親向客人獻茶。 「不瞞您說,我在家裡已經喝過兩杯潘趣酒了。天這麼冷,我怕在外面走路凍壞嗓子。就是找到了馬車,拉不拉座兒還不一定呢。」 「難道您自己沒有馬嗎?」 「沒有,夫人。您知道,我整天在外面跑,自己養了馬,哪有時間放它去吃草!雇車就不同了:坐上就走!」 越來越令人不快。喝潘趣酒,自己沒有馬。但母親還是竭力打起精神。 「您喝茶喜歡放什麼?檸檬汁?還是鮮奶油?」 「羼點糖酒①吧,夫人!如今有人想出了一種什麼白蘭地,我可是不羼這種酒:味兒難聞。好象是從爐子裡拿出來的燒焦了的木頭味兒。糖酒就不同了!」 ①指甘蔗做的羅姆酒。 「據內行人說,上等糖酒必須有一股臭蟲氣味,」二舅說。 「許多人這樣說,我可沒發現。臭蟲嘛,容我告訴您,有一種極其特別的氣味。把它一捏碎……」 「哎喲喲,麥歇!」姐姐厭惡地驚叫道。 「對不起。恕我放肆,小姐。」 求婚人在託盤上找到糖酒瓶,倒了一些在玻璃杯裡,然後毫不客氣地把酒瓶放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 大家交談著。父親講述報上關於明年夏天將要再次出現的一顆奇異彗星的新聞①。二舅告訴大家,說法國佬又槍斃了他們的國王。 ①謝德林這裡是暗指一八三五年各報刊紛紛刊載將出現一顆奇異彗星的報道。 「象打野雞一樣,先生!」斯特利任雷出言不遜地叫道。「那些法國佬全是些放肆的人……惡棍!」 「我不明自,別國的君王怎麼不過問這件事!」二舅用詫異的口吻說。 「怎麼過問!他又不是正統國王!」 他們爭論著路易·腓立普是不是合法的國王。二舅一口咬定,他既然登上了王位,就是合法的國王;斯特利任雷卻不以為然:「唔,不,老兄,在薩克森王朝可還沒有過這種事兒!」 「只要他在祖傳的王位上坐過,唔,就是……那我也可以吩咐在我家裡擺張王位,坐上去,我豈不是也成了國王?」 他們各持己見,大家聽了感到十分震驚,但是後來爭論雙方考慮到這種議論未免過於不著邊際,便改變了話題。 「您剛才說,您自己沒有馬;要是您結了婚,莫非要您的夫人出門時也雇馬車?」母親打開新的話題,她怎麼也想不通,一個人坐著車來求婚,自己卻沒有馬!他究竟有沒有錢呢? 「這是後話,我不想去推測它,夫人。但是,如果我結了婚,退了職,……弄幾匹馬並不費事,夫人,找個妻子就難多了。有的姑娘,表面看看挺不錯,仔細挑挑,這兒那兒,淨是毛病。」 母親聽了這話,非常驚惶,斜眼瞟了瞟姐姐。 「因為妻子,容我報告您,應當在各方面……挑不出毛病……」斯特利任雷接著說。 「哎喲喲,費朵爾·普拉托尼奇!」 「對不起。恕我放肆,夫人。」 求婚人一面談話,一面自斟自飲,長頸玻璃瓶裡的糖酒已經露底了。他的鼻子上掛著一大滴汗水,整個額角上佈滿了汗珠。此外,他還不時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方格布手帕來擦濕潤的淚眼。 母親厭煩地望著酒瓶,心裡對自己說:「剛給他斟了滿滿一杯,他差不多一下子全灌下去了!」她趁斯特利任雷轉過臉去的機會,連忙把酒瓶挪得離他遠一些。求婚人察覺了她的花招,但是為了討母親的高興,這次就沒再去拿酒瓶。 「我想問問您,小姐,」他轉身對姐姐說,「我看見大廳裡有一架鋼琴,容我問一聲,您會彈嗎?」 「嗯,會」 「她在跟菲爾德①學鋼琴。這位菲爾德收費太貴,一個金幣教一小時,不過……您愛欣賞音樂嗎?」 ①菲爾德是當時一位著名的作曲家兼鋼琴家,原籍英國;長期僑居莫斯科。晚年,他只在自己家中授課,而且總是穿著長袍出來接待男女學生。——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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