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波謝洪尼耶遺風 | 上頁 下頁 |
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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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無聊,我端著蠟燭走到密密麻麻題滿了詩文的牆壁前。牆上既有地主題的歪詩: 漫道榮華富貴, 今生萬念俱灰! 但得美酒火腿, 解囊買它一醉!也有諧趣愛情詩: 娜斯嘉在繡架上繡花, 我思忖著她多可愛呀! 忽然她丟了繡花針, 找來找去找不著。 誰知道小針落在哪! 我歎息一聲把話拉: 瞧,針在這兒, 邊說邊指著我心兒。 至於題辭,請看: 「米特烈·米哈卓夫何等樣人也,一詢女店主便知……」 我正看得津津有味,母親好象被螫了一下似地忽然跳起來。我本能地朝牆壁看了一眼,也愣住了:我覺得牆壁似乎微微在動,好象是個活物。蟑螂和臭蟲從壁縫裡爬出來,匆忙地、爭先恐後地向地下爬去。有一些爬上頂棚,又象下冰雹似地從頂棚上落到桌子上、條凳上、地板上……」 「你還有心思看牆上那些下流話!」母親對我喝道,「媽差點沒給它們活活咬死,他倒象個沒事人!阿加莎!阿加莎!你給我把她推醒!瞧這騙子,就會貪睡!唉,這些下流貨!你現在就是把她活活吃掉,她也不在乎!」 母親想立刻套車上路,把到莫斯科去的兩站路分三段走,但是天太黑,阿連皮不贊成這時走。 「三點以前剛想走了,」他說,「馬沒歇過來,再說,路上也不太平。在三一修道院附近,有歹徒搶皮箱,到了拉馬諾沃,說不定會給他們搶個精光。聽說,那邊有一幫土匪躲在橋洞下,攔劫行人。災難就在眼前!」 母親望望和她朝夕廝守在一起的錢箱,又看看那籃桃子,便聽從了車夫的勸告。 結果決定:她和我一起到馬車上去休息,等天亮。 「去把車篷撐起來;我們或許還能睡會兒。」接著她補充說,「阿加莎,你留在這兒看管桃子。你們要多加小心,動作快點!天一亮馬上套率!」 我已經記不起我們出發時的情景。我蜷縮著身子一連睡了好幾個鐘頭,當我感到渾身發痛,醒過來時,我們已經離開謝爾蓋修道院十來俄裡了。 當時莫斯科和謝爾蓋修道院之間還沒有完好的公路。所謂大道不過是一條開在兩條土堤之間的寬闊的溝渠,栽上白樺樹而已,象—條林蔭道。這林蔭道是供徒步行人走的,走起來的確很方便。但是因為路基是黃土,一到雨季便泥濘不堪,幾乎成了沒法通行的爛泥坑。然而來往的行人一年四季絡繹不絕。除了謝爾蓋修道院之外,這條要道也是經過羅斯托夫、雅羅斯拉夫裡、沃洛格達通往阿爾漢格爾斯克的必由之路。行人不絕如縷,因此在乾燥季節裡,這種旅行可算是一件最得勁兒的快事。 我到現在還記得這條大道和一隊隊徒步的行人,他們當中,有些人背著背囊,拄著手杖;有些人坐在道旁休息或者進餐。大道上來往車輛很多,忽兒是豪華的馬車疾駛而過,忽兒是簡樸的象我家一樣的「自備」馬車緩緩而行。然而我記得特別情楚的卻是路上不常遇到、然而規模很大的市鎮和村莊,鱗次櫛比的長方形的兩層樓房(主人和過路的販夫走卒住在樓下一層石造房子裡),不分晝夜,不論冬夏都擠滿了人群。即便是莫斯科到彼得堡的大道也沒有這條大道熱鬧,這是我後來做了學生,經過實地調查得出的結論。 在布拉托甫申納打失後,傍晚七點多鐘,莫斯科便在望了。在離莫斯科城兩、三俄裡的地方,帶條紋的里程牌換了石頭鑿成的角錐形的里程碑,迎面飄來一股舊時莫斯科近郊特有的氣味。 「聞到莫斯科的氣味啦!」阿連皮在駕駛臺上說。 「不錯,莫斯科的氣味……」母親重複著他的話,趕緊掩住鼻子。 「城市嘛……哪能沒有這種味兒!住著那麼多老百姓!」阿加莎也插嘴說、冷漠地把這種難聞的氣味和居民密集一事聯繫在一起。 這時城市已經近在咫尺;大道旁的林蔭道中斷了,攔路杆在遠處閃了一下,接著,我們眼前便展現出一大片教堂和宅院…… 這便是她,擁有許多金色圓頂教堂的莫斯科! 在我進學堂之前,我們家裡的人便開始每年上莫斯科去過冬。娜傑日達大姐念完了寄宿女子學校,得給她找個夫家。為了這個目的而採取的奇特的接待方式,我們在莫斯科的生活以及住在那邊的親戚(母親家方面的)——這些將構成下面幾章的內容。 冬季旅行,我在本章開頭已經說過,是一件乏味的苦事。我們(五個旅客:父親、母親、大姐、我和柯裡亞①弟弟)一個個被塞進篷車裡,象把青魚塞進小木桶裡一般,又用毯子把我們裹得緊緊的,連呼吸都很困難。這還不算,車上還裝了一大疊枕頭。因此你們不難理解,坐在這種塞得滿滿的車廂裡一連走四、五個鐘頭,該要受多大的活罪。兩個丫環坐在後面一輛馬車的行李堆上,遇到坑坑窪窪,車子稍一晃動,兩個可憐的旅客的腦袋便會碰著車篷。其餘的僕人頭一天就帶著大件行李坐大車先走了。 ①尼古拉的小稱。 客棧裡,臭蟲和別的蟲子甚至比夏天還多,而且沒法躲避它們的侵擾,因為冬季裡是不能在馬車上宿夜的。幸好冬天的路程縮短了一些,途中只須停留三次。 我們照例在三一謝爾蓋修道院參加晚禱,做法事。不過,這時與其說是禱告上帝保佑我們旅途平安,不如說是祈求上天賜給大姐一位如意郎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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