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波謝洪尼耶遺風 | 上頁 下頁
三六


  老頭子終於死了,尼古拉·薩維裡采夫的日子到了。烏麗塔立刻派人趕到駐紮在離莫斯科很遠的南方的一個省裡去向尼古拉報喪。後來發現,她曾吩咐那個報喪的急使,路過莫斯科的時候叫她的大兒子立即趕回狗魚灣;那時她的大兒子已經十八、九歲了。

  她的長子果然立時回到鄉下,在母親身邊待了不到一晝夜又回莫斯科去了。不消說,這個情節證實了死者薩維裡采夫似乎將錢財送給了烏麗塔的傳聞。

  尼古拉·阿布拉米奇也立刻請好假,帶著他的心腹馬弁謝苗,象一股颶風似的飛回了狗魚灣。他跳下馬車,吩咐在臺階上迎接他的烏麗塔燒茶炊,並且立刻命令傳眾家奴上堂。

  「至於你,美人兒,我會跟你算帳的!」他對父親的女管家加上一句。

  烏麗塔喪魂失魄地呆呆站著。她感覺出,大禍臨頭了。老主人去世以後,兩個星期以來,她已經由肥胖、強壯的貴族式的婦人變成皮肉鬆弛的鄉下女人。臉兒憔悴了,雙頰深陷下去了,眼睛失神了,手腳打顫了。她顯然是沒有聽懂燒茶炊的命令,所以沒有動彈一下……

  「幹嗎站著?茶炊!快!我來教你動作快點兒!」薩維裡采夫咆哮著,吐出一連串不堪入耳的髒話,然後從馬弁手裡奪過皮鞭,照烏麗塔的胸部抽了一鞭。

  「這是給你的一點小意思!」他追著她叫道。

  尼古拉·阿布拉米奇喝茶滲甜酒,按他的說法這是根據特別的他們薩維裡采夫家的規矩。起初,他往玻璃杯裡倒進四分之三杯的茶水,再斟上四分之一杯甜酒,然後,每喝一口,他往杯子裡斟一口酒,喝到臨了,茶變成了純粹的牙買加羅姆酒①。喝夠了這樣的茶,薩維裡采夫照例完全陷入了瘋狂狀態。

  ①牙買加出產的羅姆酒最負盛名。

  他叫來了家奴,要他們告訴他,死去的父親把錢藏在什麼地方。但是誰也不說。連那些毫不懷疑老頭子的錢已經落到烏麗塔手裡的人,也不肯指供她。他搜遍了整個宅子,翻遍了家奴們的箱筐,甚至還扒開了馬廄的糞堆,但是,除了老頭子放在一個特備的紙袋裡(上面寫著:「作超度亡魂之用」)的兩百盧布之外,再沒有找到一個子兒。

  「快說,錢在哪兒?」盛怒的薩維裡采夫咆哮著,舉起皮鞭威脅大家。

  家奴們站在他面前,一言不發,臉色象死人一般煞白。

  「幹嗎不吭聲?快說,死人——願他早升天國,把錢藏在哪兒?」少東家不肯罷休。

  家奴們仍舊不作聲。烏麗塔心裡明白,這只是個前奏曲,正在演出的這場悲劇的殘酷結局,實際上將一古腦兒落在她身上,她仿佛失去了理智,身子搖搖晃晃的站在原地。

  「你們不知道嗎?……他把錢給了誰,你們也不知道嗎?」薩維裡采夫繼續追問。「好,我自有辦法叫你們開口,不過,我路上走累了,現在想休息一會兒。」

  他踉踉蹌蹌穿過眾家奴向臺階走去,一邊走一邊忽左忽右地揮舞皮鞭打人,最後,他站在臺階上,對烏麗塔說:

  「騷貨,你等著瞧吧。明天再收拾你,現在,滾到看守所裡去!」

  第二天一清早便開始折磨她。已經是深秋天氣,烏麗塔在「看守所」裡關了一夜,幾乎凍僵了,人們把她帶到臺階前,少東家坐在一級臺階上,這一次他還清醒,抽著煙斗。臺階下,潮濕的草地上鋪著一張草席。

  「我父親的錢在哪兒?」薩維裡采夫盤問烏麗塔。「說!我要你說!」

  「我沒看見錢!隨您怎麼辦……我沒看見!」烏麗塔凍得磕碰著牙齒,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地答道。

  「真的沒看見?給我拿皮鞭抽!抽兩百鞭:三百鞭!」薩維裡采夫怒不可遏,對馬弁喊道。

  他們扒光了烏麗塔的衣裳,當著家奴們的面,把赤身露體的女管家按倒在草席上。謝苗卷起袖子。響起了皮鞭的第一擊的呼嘯聲,隨即發出了揪心的慘叫。

  矮壯的馬牟揮動皮鞭,有節奏地、不緊不慢地一鞭一鞭打下去,一邊數著:一、二……越打越狠。薩維裡采夫無動於衷地不停地吸煙鬥,不時說幾句不三不四的話。

  「瞧你那一身肥肉!我要叫你粉身碎骨……你這個糖罐子!」

  或者:

  「畫月牙兒,謝苗!給她畫月牙兒!讓傷痕一道道排起來……對,就是這樣:要她說,爛貨,要她說:不說打死她!」

  但是,還役打到五十鞭,烏麗塔便不吭聲了。

  烏麗塔直挺挺地趴在草席上,皮鞭呼呼地抽在她脊背上,她的身子連抖也不再抖一下。

  人群中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孤單單的歎息。站在少東家近旁的村長害怕起來了。

  「不要鬧出什麼事來才好,尼古拉·薩維裡采夫:不要鬧得為她吃官司才好啊!」他嚇得結結巴巴地警告說。

  「啊?什麼?」薩維裡采夫對他喝道。「你也想嘗嘗這個滋味嗎?我懲罰人是決不拖延的!你也小心點……你們都小心點!誰還在那兒叫喚?……我要打死他!我用不著負什麼責!老弟,我有我自己規定的刑法!我在軍隊裡靠本事掙了不少錢……花幾個錢——就可以封住大夥兒的嘴了!」

  可是,當他正想再親自數數打了幾鞭的時候,他忽然改變了主意,問道:「多少啦?」

  「七十,」劊子手馬弁答道。

  「唔,離三百還遠著。不過,今天夠她受的啦!我們軍隊裡興這樣辦:當士兵快受不住規定的軍棍數的時候,就送他進醫院去治一下。等他治得差不多了,背上的傷口開始長好的時候,再把他送到練馬場……補足他應得的那一份!」

  人們把只穿了一件內衣的烏麗塔抬回貯藏室①,落了鎖,少東家自己管鑰匙。到了晚上,他忍不住又跑到「看守所」去,準備再審問烏麗塔,可是他發現她已經死了。當天夜裡請了神甫來做完法事,便把這受盡折磨的女人用草席裹著,抬到墓地去埋了。

  ①即上面所說的「看守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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