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波謝洪尼耶遺風 | 上頁 下頁
一〇


  那裡的鯽魚,味道鮮美極了,個兒也大得驚人,但是這種捕魚活動的著眼點純粹出於經濟上的打算,跟熟悉大自然毫不相干。即使從飽口福這個角度來講,我們也很少嘗到鮮魚的滋味,因為捕到的魚幾乎立刻全部用鹽腿上,曬乾了儲藏起來,日子一久,便不知弄到哪裡去了。因此我們家吃不到新鮮的野物和飛禽一般說,除了維持生命所必需的一份食物外,決不許額外增加供給。我們只吃過醃過、煮過、熱過的野味。唯有黃貓瓦西卡是個例外,家裡人為了讓它多捉老鼠,就有意不好好喂它。我還記得有兩條狗,普魯東卡和特列左爾卡,用鏈子掛在下人食堂旁,不讓它進屋於裡去。

  總之,我們家裡擯棄了一切足以引起想像力和求知欲的食糧。不許說一句多餘的話,事事都要考慮利害得失。甚至於連迷信和忌諱也不講究,但這並非受自由思想的支使,而是因為講究了這些便會喪失時機,增添麻煩。舉例來說,假如村長來報告,能從下星期一起開鐮收割黑麥就好了,可惜那一天不是黃道吉日;那麼,母親准回答說:「開鐮吧,開鐮吧!管它吉日不吉日,萬一下星期一麥子掉起粒兒來,誰賠償我們的損失?」人們只害怕鬼;談到鬼,他們便說:「誰知道,興許有,興許沒有——要是真有,怎麼辦?!」至於家神,他們確實知道,它住在閣樓上。這兩種迷信沒有人反對,因為它們無損于任何正經事。

  在宗教方面也只限于遵守普通宗教儀式。每逢禮拜日必定去望彌撒,大節日的前夕便在家裡作晚禱,舉行技水祭,並且嚴格督促孩子們盡力劃十字、叩頭。父親每天早上關在書房裡作祈禱,然後一面從書房往外走,一面分給我們每人一小塊硬梆梆的聖餅。但是這一切完全是虛應故事,絲毫也不能使人感到高呼「我們的心歸順主!」時所應有的感情。膝頭跪在地上,額角磕碰著地板,然而心卻宛如古井死水,紋絲不動。只有在復活節,整個宅子寂然無聲,這才多少令人感到內心的寧靜和恬適……

  那時候,神甫完全受地主的支配,地主對神甫抱著半鄙視的態度。教堂,跟其他事物一樣,屬￿農奴主,從而神甫也屬￿農奴主。地主高興,神甫就有口飯吃,地主不高興,神甫就餓肚子。我們教堂的神甫略通文墨,是由下級神職人員提升上來的。他是個善於持家、為人正派的老人,他跟所有的農民一樣,下地耕田、刈草、割麥、打穀。平時,他滿酒不沾,遇到大節日卻爛醉如泥。人們對他很不客氣,甚至當面管他叫萬卡①。我記得,他宣讀福音書的時候,父親常常大聲糾正他的錯誤,使整個教堂都能聽見。我還記得每年復活節舉行晚禱時照例要發生的醜劇。神甫要關上聖障的中門,父親不讓關,雙方爭得幾乎動武。祈禱結束後,神甫走上講經台,向父親屈膝告罪,懇求寬恕。自然,主持聖禮的收入也是和這種待遇相稱的。主持一次晚禱,付給他二十戈比,一次拔水祭,付給他十戈比。而賞給其他神職人員的則是幾枚磨損得連「斑點」都已看不出的銅幣。

  ①萬卡是伊凡的車稱。

  我雖然幾乎完全沒有受過宗教訓練,但是我記得,當我第一次讀完福音書的時候,它竟對我起了震撼心靈的作用。不過,關於這個,留待我以後講述學習情況時再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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