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文學現代文學名家文集史籍歷史學達首頁言情小說偵探推理軍事軍旅科幻小說時尚閱讀
外國名著傳記紀實港臺文學詩詞歌賦古典小說武俠小說玄幻奇俠影視小說穿越宮闈青春校園
學達書庫 > 水滸大全 > 水滸忠義志傳 | 上頁 下頁
第七十九回 宋江兵打薊州城 俊義大戰玉田縣


  志氣沖天貫鬥牛,便將逆虜盡平收。
  檀州驍將俱心碎,遼國雄兵眼淚流。
  紫漠風高橫劍戟,黃沙月冷照戈矛。
  絕憐忠義男兒漢,談笑功成定九州。

  卻說咬兒惟康正走之間,又撞著林冲、關勝,大殺一陣,剌斜裡死命撞逃。卻說宋江大隊軍馬入檀州,出榜安撫百姓,賞勞三軍,及將在城遼國所用官員,仍前委用。表奏天子,龍顏大喜。隨即降旨,欽差樞密院同知趙安撫,統領二萬御林軍馬,前來助戰。卻說宋江等聽報,出廓迎入檀州府內,眾頭目盡來相見。這趙安撫是趙家宗派,為人寬仁厚德,調宋江曰:「聖上已知汝等建功,特差下官齎金銀段疋一十五車,但有奇功,申奏朝廷,加封汝等。」

  宋江等拜謝。趙安撫鎮守檀州,將朝廷頒賜分散軍將,一面勒回各路軍馬聽調。有楊雄稟曰:「前面便是薊州,是一大郡,錢糧極廣,乃是遼國庫藏。打了薊州,諸處可取。」

  宋江與吳用計議。

  卻說侍郎與咬兒惟康正往東走,撞著楚明玉、曹名濟,引著敗殘軍馬,一同投奔薊州。入城見禦弟大王耶律得重,訴說失了檀州。大王曰:「你且在軍中幫護殺此賊寇。」

  說猶未了,只見流星探馬報來曰:「宋江兵分兩路來打薊州。一路殺至平峪縣,一路殺至玉田縣。」

  禦弟大王聽報,即令侍郎引本部軍,把住平峪縣口,自引兵往玉田縣和他交鋒。一邊關報霸州、幽州兩路軍馬接應。

  敗將殘軍入薊州,遼奴原自少機謀。
  宋江兵勢如雲卷,直取戎王作虜囚。

  且說宋江引兵至平峪縣,見前面把住隘口,就於縣西屯劄。盧俊義一萬人馬,前至玉田縣界屯劄,與軍師朱武計議曰:「我軍遠來,不知地利,何策可取?」

  朱武曰:「若論愚意,可將隊伍擺為長蛇之陣,擊首則尾應,擊尾則首應,擊中則首尾相應,循環無端,如此則不愁地理生疏。」

  盧先鋒大喜,遂催兵前進,直抵玉田縣城下。守城居民逃竄莫敵,盧俊義奪了城池,望見遼兵蓋地而來。但見:

  黑霧濃濃至,黃沙漠漠連。
  皂雕旗展一派烏雲,拐子馬蕩半天殺氣。
  青氈笠兒似千池荷葉弄輕風,鐵打兜鍪如萬頃海洋凝曉日。
  人人衣襟左掩,個個發搭齊眉。
  連環鐵鎧重披,剌納戰袍緊勒。
  番軍壯健,黑面皮碧眼黃須;
  劣馬咆哮,闊膀膊鋼腰鐵腳。
  牛角弓攢沙柳箭,虎皮袍襯窄雕鞍。
  生居邊塞,會拽硬弓;
  世本朔方,能騎劣馬。
  銅腔番鼓軍前擂,蘆葉胡笳馬上吹。

  那禦弟大王耶律得重,引一萬帶四子來到,擺開陣勢。宋軍中朱武上雲梯看了曰:「番人布下五虎靠山陣,不足為奇。」

  朱武把號旗招動,左盤右旋,也擺一陣,是鯤化為鵬陣。盧俊義曰:「何為鯤化為鵬?」

  朱武曰:「北海有魚,其名曰鯤,能化大鵬,一飛九萬里。此陣遠近看,只是個小陣。若來攻時,一發變做大陣。因此喚做鯤化為鵬。」

  盧俊義稱讚不已。對陣敵軍,門旗開處,那禦弟大王親自出馬,四太子分在左右,都是一般披掛。但見:

  頭戴鐵縵笠,創箭番盔,上拴著黑毬纓,身襯寶員鏡,柳葉細甲,腰束獅蠻金帶,身披梨花錦袍,各各插強弓硬弩,人人騎駿馬雕鞍,腰間都插昆吾劍,手內齊拿掃帚刀。

  擺開在陣前,高聲大罵曰:「水津草賊,何敢犯界!」

  盧俊義曰:「誰敢當先?」

  只見大刀關勝,舞起青龍偃月刀,拍馬而出。耶律宗雲,舞刀躍馬來迎。兩個鬥上五合,耶律宗霖拍馬舞刀協助。呼延灼,揮起兩鞭出迎。那兩個耶律宗電、耶律宗雷弟兄,挺刀躍馬齊出。這裡徐甯、索超舉起兵器相迎。八匹馬絞做一團。正鬥之間,沒羽箭張清縱馬出陣。卻有檀州敗軍認得張清,慌忙報知大王曰:「那穿綠袍將,慣使飛石,須以隄防。」

  番將天山勇曰:「大王放心,教他吃我一箭。」

  天山勇手挽強弓,趕過陣前,張清取石子在手,看番將當頭一石子,從盔上打過。天山勇裝定弩箭,覷著張清較親,一箭射來。張清叫聲:「阿也!」

  正中咽喉落馬。雙槍將董平,九紋龍史進死命救回。拔出箭來,血流不止,便束縛兜住。盧俊義即令鄒淵、鄒潤,扶張清上車回檀州,教神醫安道全調治。有詩為證:

  張清石子絕如神,陣上英雄認得真。
  此日卻逢強弩箭,當喉一射便翻身。

  只見陣前喊聲又起,報曰:「西北上有一彪軍馬殺來,逼入陣中。」

  四將各敗回本陣。四員番將乘勢趕來。西北上又有番將,兩下夾攻,宋軍不能相救。盧俊義一騎敵住四員番將,並無懼怯。俊義賣個破綻,宗霖刀砍入來,被俊義一槍刺下馬去。那三個唬得無心戀戰逃回。盧俊義殺將入去,遼兵四散奔走。再行數里,約近初更,又撞一彪軍馬。俊義問之,卻是呼延灼、韓滔、彭玘。俊義大軍合兵一處,呼延灼曰:「被遼兵沖散,小將衝開陣勢,和韓滔、彭玘直殺到此,不知諸如何?」

  俊義說力敵四將之事,與呼延灼等望南而行。不過數里,有軍攔路。呼延灼曰:「黑夜怎的廝殺?等天明決一死戰。」

  對陣聽得問曰:「來者莫非呼將軍否?」

  呼延灼認的是關勝聲音,便叫曰:「盧頭領在此!」

  眾頭領都下馬,席地而坐。關勝曰:「陣前失利,你我不相救應。我和宣贊、郝思文、單廷珪、魏定國五騎馬,領一千餘軍尋到此,幸逢奇遇。」

  將近天曉,眾人望玉田縣來,見彪人馬哨路,卻是董平、徐寧都劄玉田縣中。計點眾將,不見解珍、解寶、楊林、石勇步軍五千餘人。盧俊義煩惱。巳牌時候,報曰:「解珍、解寶並軍已回。」

  盧俊義喚來問時,解珍曰:「俺四個深入重地,迷蹤失路,急切不敢回轉。今早又撞見遼兵,大殺一場,才到這裡。」

  俊義令將耶律宗霖首級,于玉田縣號令,撫諭百姓。忽報:「遼兵四面把縣圍了。」

  俊義大驚。引燕青上城看時,火光競天,見一將騎馬當先,是宗雲。燕青曰:「昨日張清中他一箭,今日我替他還禮。」

  燕青取出弩,一箭射去,正中番將落馬,急救,退去五里。俊義與眾將曰:「雖然一箭,遼兵稍退,天明必來攻圍,怎生救解?」

  朱武曰:「宋哥哥若若知消息,必來救應。」

  詩云:

  一番遇敵一番驚,獨馬單槍暮夜行。
  四面天驕圍古縣,請看何計退強兵。

  次日天明,望見遼兵四下圍得鐵桶一般。只見東南塵土起處,兵馬擁至。朱武望見曰:「此必是宋公明兵到,可準備接應。」

  果見遼兵紛紛退去,俊義傳令開門,驅軍出城追殺。遼兵大敗,奔回薊州。宋江鳴金收軍,進玉田縣,與盧先鋒計議攻打薊州。撥下柴進、李應、李俊、張橫、張順、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王矮虎、一丈青、孫新、顧大嫂、張青、孫二娘、裴宣、蕭讓、宋清、樂和、安道全、皇甫端、童威、童猛、王定六,隨趙樞密鎮守檀州。其餘諸將,分作二處進發。宋先鋒左軍人馬四十八員:軍師吳用、公孫勝,林冲、花榮、秦明、楊志、朱仝、雷橫、劉唐、李逵、魯智深、武松、楊雄、石秀、孫立、歐鵬、鄧飛、呂方、郭盛、樊瑞、鮑旭、項充、李袞、穆弘、穆春、孔明、孔亮、燕順、馬麟、施恩、薛永、宋萬、杜遷、朱貴、凌振、湯隆、蔡福、蔡慶、戴宗、蔣敬、金大堅、段景住、時遷、鬱保四、孟康;盧先鋒領右軍人馬三十七員:軍師朱武,關勝、呼延灼、董平、張清、索超、徐甯、燕青、史進、解珍、解寶、韓滔、彭玘、宣贊、郝思文、單廷珪、魏定國、陳達、楊春、李忠、周通、陶宗旺、鄭天壽、龔旺、丁得孫、鄒淵、鄒潤、李立、李雲、焦挺、石勇、侯健、杜興、曹正、楊林、白勝。分兵兩路,來取薊州。宋先鋒引兵望平峪縣進發,俊義出玉田縣引兵進發。原來這薊州城郭堅固,耶律得重差了兩個孩兒,更有十數員戰將,一個總兵大將,喚做寶密聖,一個副總兵,叫做天山勇,守住薊州池。

  且說宋江見軍士連日辛苦,傳令暫歇。差人往檀州,問張清箭瘡如何。安道全使人回曰:「只今調理,膿水將幹,無事。目今炎天,軍士多病,稟過趙安撫,差蕭讓、宋清前往東京,收買藥料。皇甫端亦要關給治馬藥料,就報宋先鋒知道。」

  宋江心中大喜。又調盧先鋒曰:「石秀、時遷原在城裡居住,前日殺退遼兵,我教時遷、石秀雜在軍中裡面,必然投薊州城內去了。時遷曾說城內有一寶嚴寺,中間大雄寶殿,前有一座寶塔極高。我教他在寺藏躲,只等我軍攻城急時,卻去塔上放火為號,裡應外合,計必成矣。」

  這裡一面進後,徑奔薊州來。

  且說禦弟大王自折了二子,以自懊恨。與大將寶密聖、天山勇、洞仙侍郎商議曰:「前日涿州、霸州兩路救兵,各自分散。今宋江合兵來打薊州,怎生奈何?」

  寶密聖曰:「宋兵若來,小將出敵,定要活捉此賊!」

  侍郎曰:「有一個穿綠袍使石子的好生利害,謹要隄防!」

  天山勇曰:「那蠻子被我一箭射死了!」

  正計議間,忽報:「宋江軍到!」

  禦弟大王整兵出城迎敵。兩下擺開陣勢,寶密聖橫搠出馬。宋江傳令曰:「誰敢斬將奪旗。」

  只見林冲出陣,與寶密聖大戰三十餘合,不分勝敗。林冲大喝一聲, 一矛刺密聖于馬下。兩軍發喊,番將天山勇見刺了寶密聖,挺槍出馬。宋江陣中裡,徐寧挺鉤鐮槍來迎戰。二十余合,被徐寧手起一槍,把天山勇搠死馬下。宋江見斬了二將,催軍趕殺,遼兵大敗,望薊州奔走。宋江人馬趕了十里,收兵回寨,賞勞三軍。次日傳令拔寨齊起,直抵薊州。禦弟大王見折了二將,甚憂。又報:「宋軍到。」

  忙令侍郎引本部人馬出城迎敵,侍郎同咬兒惟康、楚明玉、曹名濟領一千軍馬,就城下擺開。宋軍索超提斧出陣,番將咬兒惟康拍馬挺槍出陣。兩人鬥了二十餘合,咬兒惟康抵敵不住,撥馬便走,索超拍馬趕上,手起斧落,把咬兒惟康劈死馬下。侍郎忙令楚明玉、曹名濟急去迎敵,宋軍史進舞刀拍馬,直取二將。史進奮勇,先將楚明玉砍于馬下,那曹名濟卻待要走,史進趕上一刀,亦砍了首級,史進縱馬殺入遼陣。宋江鞭稍一指,大軍掩殺,直趕到吊橋邊。番兵急退,把城門閉上緊守,一面申奏大遼郎主,一面差人往霸州、幽州求救。詩云:

  醜虜猖狂犯敵鋒,宋江兵將孰能同。
  可憐身死無人救,魂蕩荒原血染紅。

  宋江與吳用曰:「此城緊守,何時可得?」

  吳用曰:「城中有石秀、時遷,必有機變。只教四面豎起雲梯攻城,再教凌振四門火炮攻擊,其城必破。」

  宋江即傳將令,四面連夜攻城。禦弟大王見宋兵四門攻擊甚緊,盡驅百姓上城守護。當下石秀在城中寶嚴寺內,只見時遷來報曰:「城外哥哥軍兵打得甚緊急。」

  石秀便教時遷去塔上放火。「我去州衙內放火。」

  二人議定。當夜二更,時遷先去塔上放起火來,那塔最高,火起時,照見城外二十餘里。又去佛殿上放火,城中鼎沸起來。石秀在薊州府衙內放起火來,薊州城內三處火起,知有細作,百姓無心守城,各自奔回顧家。禦弟大王見三處火起,知宋江有人入城,慌忙帶老小,裝載上車,領本部軍馬,開北門逃走。宋江見城中慌亂,催軍掩殺搶入薊州城,令救滅城中火。天明出榜安民,賞勞三軍。功績簿上,標石秀、時遷功勞。次行文書,申呈趙安撫知會。安撫回文書來曰:「目今炎暑喧熱,未可動兵。姑待天涼,再可進兵。」

  宋江得回文,教盧俊義領原分撥軍將,于玉田縣屯劄。宋江兵守薊州。

  卻說耶律得重與洞仙侍郎,帶領老小奔回幽州,來見大遼郎主。二個俯伏禦階之下,放聲大哭。郎主曰:「愛弟休哭,當以奏知。」

  耶律得重奏曰:「宋朝童子皇帝,調宋江兵來,勢大難以抵敵。損臣二子,殺了四將,先失檀州,次陷薊州,特來請死。」

  大遼國主聞奏,問曰:「引兵主將何人?」

  班部中右丞相褚堅出班奏曰:「臣聞宋江,原是梁山泊水滸寨草寇。宋朝節次調兵勦捕不得,童子皇帝三番降詔招安。他有一百單八人,上應天星,智勇定備,恐難制伏。乞王量裁。」

  國王曰:「恁的怎生去處?」

  班中轉出一員官,乃是歐陽侍郎,俯伏奏曰:「臣雖不才,願獻小計,可退宋江。」

  郎主大喜曰:「卿有何妙計?」

  有《西江月》一首云:

  一自遼兵侵境,中原宋帝興兵。水鄉取出眾天星,奉詔去邪歸正。
  暗地時遷放火,更兼石秀同行。等閒打破永平城,千載功勳可敬。

  當時歐陽侍郎奏曰:「今宋朝童子皇帝,被蔡京、童貫、高俅、楊戩四個弄權,嫉賢妒能,閉塞賢路。以臣愚見,我主可加官爵,重賞金帛,臣願為使,說他來降。若得這枝軍馬取中原,如同反掌。」

  郎主依奏,差歐陽侍郎為使臣,帶名馬錦段各一百八疋,敕命一道,封宋江為鎮國大將軍,總領遼兵大元帥,送金一提,銀一秤,權為信物。歸遼之日,盡數加封官爵。只見班部中兀顏都統軍出班奏曰:「臣有二十八宿將軍,十一員大將,兵強馬壯,何足懼哉。願引兵前去勦殺這廝。」

  國主曰:「得他來順,如火腿添翅,休得阻當。」

  遼主不聽兀顏之言。原來這兀顏光都統軍,正是遼國第一員大將,十八般武藝,兵書戰策,無有不通。年方三十五六,堂堂一表身軀,面白唇紅,須黃眼碧。上陣時,使個渾鐵槍,殺得濃處,不時掣出腰間鐵簡,使的錚錚有聲。端的有萬夫不當之勇。

  卻說歐陽侍郎領遼主敕旨,徑投薊州來。宋江正在薊州操軍,忽報遼國有使命至,宋江問吳用曰:「遼使此來何意?」

  吳用曰:「此必招安我們,正好將計就計,受他招安,卻取霸州。不愁遼國不破。」

  宋江大喜:「賢弟高見。」

  宋江傳令教開城門,放侍郎入進,下馬直到廳上。敘禮畢,分賓主而坐。宋江問曰:「侍郎來此何干?」

  侍郎曰:「有言上達,乞退左右。」

  宋江請入後堂深處說話。歐陽侍郎請宋江曰:「俺大遼國主,久聞將軍替天行道。目今宋朝奸臣嫉妒,閉塞賢路,重賄厚賂則高官貴爵。効力建功者,反閉塞當塗,以致天下大亂,民不聊生。今將軍赤心歸順,止授先鋒之職,眾弟兄徒勞報國,俱各白身之士,皆奸臣之計。若將金寶饋送蔡童高楊四人,則官爵立至,若不如此,縱使赤心報國,他日陷罪難免。今我大遼國主,特遣小官,齎命一道,封將軍為遼邦鎮國大將軍,總領兵馬大元帥,贈金一提,銀一秤,綵段良馬各一百八疋,便求眾頭領姓名回國,照名欽授官爵,決無謊說。」

  宋江聽罷曰:「某蒙宋天子三番降詔赦罪招安,雖官小職微,亦當立功,以報朝廷。今遼主賜我以厚爵,贈我以重賞,未敢拜受。即今酷暑炎天,權借城池屯兵。待等秋涼,再來商議。」

  歐陽侍郎曰:「將軍不棄,權且受下這禮,再容計議未遲。」

  宋江曰:「我有一百八人,耳目最多,或漏了消息,先惹其禍。」

  侍郎曰:「兵隨權轉,將隨令行,誰敢不從。」

  宋江曰:「我等兄弟多有性直剛勇之士,待我調和眾人,卻再回話未遲。」

  有詩曰:

  金帛重駝出薊州,宋公甯不願封侯。
  遼王若問歸降事,雲在青山月在樓。

  宋江送侍郎出城,上馬去了。宋江將侍郎言語對吳用說知,吳用聽罷,假意長歎曰:「侍郎所說有理。果被奸臣專權,日後縱使成功,必無升賞。吾意從大遼,實乃長計。」

  宋江曰:「軍師休說這話,縱然宋朝負我,我不負宋朝。久後也得青史留名。你等當盡忠報國,死而後已。」

  吳用曰:「兄若存忠,就條計上可取霸州。」

  宋江、吳用計議已定,只待秋涼行事。

  次日,與公孫勝在中軍閒話。宋江問曰:「久聞先生師父羅真人,乃盛世之高士,相煩來日引宋江去法座前參拜,求指引迷途,未知尊意若何?」

  公孫勝曰:「貧道亦欲歸望老母,參省本師。兄長連日軍務未定,不敢開言。來日請兄長同往。」

  次日,宋江暫委吳用掌管軍馬,虔備名香淨果,金珠段疋,帶花榮、戴宗、呂方、郭盛、燕順、馬麟,共八騎馬,領五千兵,取路投九宮縣二仙山來。宋江到山谷內,但見滿徑涼風習習,炎暑全無,端的好座秀麗之山。公孫勝在馬上答曰:「有名喚做呼魚鼻山。」

  宋江看時:

  四圍嶻嵲,八面玲瓏。
  重重曉色映晴霞,瀝瀝琴聲飛瀑布。
  溪澗中漱玉飛瓊,石壁上堆藍疊翠。
  白雲洞口,紫藤高掛綠蘿垂。
  碧玉峰前,丹桂懸崕香馥鬱。
  引子蒼猿獻果,呼群麋鹿銜花。
  千峰競秀,夜深白鶴聽仙經。
  萬壑爭流,風暖幽禽相對語。
  地僻紅塵飛不到,山深車馬往來稀。

  公孫勝同宋江直到紫虛觀前下馬,整頓衣冠。小校托著信香禮物,徑到鶴軒前看時,編棘為籬,兩旁青松翠柏,前面瑤草奇花。中間有三間雪洞,羅真人在內端坐誦經。童子知有客來,開門迎接。公孫勝先入草庵內稟曰:「弟子舊友山東宋公明,受了招安,奉敕命征遼。今取薊州,特來參禮我師。」

  真人便教請進,宋江入庵,羅真人降階迎接。宋江懇請真人坐受拜禮,羅真人曰:「將軍乃朝廷貴官,貧道是山野村夫,何敢當此。」

  宋江堅意拜,真人方才肯坐。宋江先取信香,爐中焚起,參了八拜。次花榮等六人,各禮拜畢。真人教他坐, 命童子獻茶。真人曰:「將軍上應星魁,替天行道。今歸朝廷,此清名萬載不磨。徒弟公孫勝,本從貧道出家,以絕塵俗,奈是會下星辰,不由他不來。今蒙將軍屈駕到來,無可接待,切乞恕罪。」

  宋江曰:「不才鄆城小吏,逃罪上山。感四方豪傑,望風而來,同聲相應,恩如骨肉。今蒙奉詔,統兵征遼,敬參真人仙顏,夙生有緣,特來瞻拜。伏乞指迷前程之事,不勝萬幸。」

  真人曰:「天色已晚,荒山權宿一宵,明早回馬。不知尊意如何?」

  宋江曰:「正求我師點悟愚迷,安忍便去。」

  隨即喚從人托過金珠綵段上獻。真人曰:「貧道僻居山野,寄形宇宙,縱有金珠綵段,亦無用處。隨身自有布袍遮體。將軍統數萬之師,日費千金,留此納回,以賞戰士,盤中果品可留。」

  當晚,供獻素齋,真人令公孫勝回家見母,「明早卻來,隨將軍回城。」

  宋江將心腹之事,盡數告知真人,願求指迷。真人曰:「將軍忠心,與天地均同,他日生必封侯,死當廟食。只是命薄,不得全美。」

  宋江曰:「莫非此身不得善終?」

  真人曰:「非也。將軍亡必正寢,屍必居墳。只是好事多磨,憂中少樂。得意濃時,便當退步,勿久戀富貴。」

  宋江再告曰:「某不圖富貴,但願兄弟相聚,足滿微心。」

  真人笑曰:「大限到來,豈容汝等留戀乎!」

  宋江再拜,求真人法語。真人令童子取紙筆,寫下八句法語云:

  忠心者少,義氣者稀。
  幽燕功畢,明月虛輝。
  始逢冬暮,鴻雁分飛。
  吳頭楚尾,官祿同歸。

  寫罷遞與宋江。宋江看畢,不曉其意,再拜懇解說。真人曰:「此乃天機,不可洩漏。他日應時,自悟其意。夜深了,請將軍歇息,來早再會。」

  宋江收了法語,宿歇一宵。次早公孫勝已到草庵,真人教備素饌相待。便對宋江曰:「容貧道一言稟知,徒弟公孫勝俗緣日短,道行漸長。今跟將軍去幹大功,如奏凱還京,望將軍放回。一者使貧道有傳道之人,二者免徒弟老母倚門之望。未知將軍尊意若何?」

  宋江曰:「師父法旨,安敢不聽。」

  當下眾人拜辭而去。真人禮意慇懃,攜手直送到庵前相別。且說宋江等再回薊州。有詩一首為證:

  兵隙乘驂訪道流,紫虛仙觀白雲稠。
  當壇乞得幽玄語,楚尾吳頭事便休。

  宋江回到薊州入府衙,眾將參見畢。宋江取出真人八句法語,遞與吳用詳看,不解其意。自此屯軍在薊州,一月有餘。至七月終,趙安撫行文書到說:「奉朝廷敕命,催兵征進。」

  宋江與吳用商計,隨即飛報玉田縣,會合盧先鋒,準備軍馬,分撥已定。忽報侍郎又到,宋江接入問曰:「侍郎複降何如?」

  侍郎曰:「乞退左右。」

  宋江喝退軍士,侍郎曰:「俺遼主好生慕公之德。若蒙將軍歸順,必當建節封侯。」

  宋江答曰:「前者足下來,眾人皆知其意。內有一半不肯歸順,我若同侍郎去幽州,朝見郎主時,副先鋒盧俊義必然引兵追趕。我今且帶心腹之人,侍郎可揀那座城子,與我等安身。他若引兵趕來,那時卻好廻避。待我說他,他不從便和他廝併,他必回報東京,別生枝節。我等那時朝見郎主,引領大遼軍馬,卻來與他廝殺,未為晚矣。」

  侍郎聽說,心中暗喜,便曰:「俺這裡緊靠霸州,有兩個隘口,一個喚做益津關,兩邊都是險峻高山,中間只一條驛路。一個是文安縣,兩面都是惡山。過的關口,便是縣治。將軍若如此,可往霸州安身。」

  宋江曰:「若得如此,待我使人搬取老父,以絕後慮。侍郎可暗使人來引我去。只今夜我等收拾。」

  侍郎大喜,去了。詩曰:

  遼國君臣枉自猜,說降複去又還來。
  宋江心志堅如石,翻使謀心漸漸開。

  當日宋江令人去請盧俊義、朱武到薊州,同吳用計議取霸州之策。俊義領計去了,吳用、朱武分付眾人依計而行。宋江林冲、花榮、朱仝、劉唐、穆弘、李逵、樊瑞、鮑旭、項充、李袞、呂方、郭盛、孔明、孔亮,共計一十五員頭領,一萬軍校。只等侍郎到便行。過兩日,只見侍郎飛馬而來,對宋江曰:「俺國主知將軍歸順,請去霸州與國舅相會,卻再取老小未遲。」

  宋江曰:「願去的軍將收拾已完,幾時可行?」

  侍郎曰:「今夜便行。」

  宋江即傳令:馬摘鈴,軍銜枚,黃昏開西門而出。侍郎與數十騎引路,約行二十餘里,只見宋江在馬上猛然叫聲:「苦也!」

  假意曰:「約下軍師吳用同來,不想慌速而來,不曾等他。且教軍馬慢行,快使人去趕來。」

  當夜已是三更,前面早到關下。侍郎喝教開門,把關軍將,放開關,軍馬過關,直到霸州時,天色將明。侍郎同宋江入城,報知國舅康裡定安。這國舅是遼主皇后親兄,最有權勢,膽勇過人。同兩員侍郎守住霸州。一個姓金名福,一個姓葉名清。聽報宋江來降,便教軍馬且在城外下寨,只請宋先鋒入城。侍郎便同宋江入城來,國舅見宋江一表非俗,乃降階迎接。敘禮已畢,國舅曰:「久聞將軍名揚四海,威鎮中原。俺主好生愛慕。」

  「領國舅命,當盡心報答郎主之恩。」

  國舅大喜,賞勞三軍,都令入城屯劄。宋江與侍郎曰:「昨日與足下來得慌速,忘了吳軍師,煩差人報與把關軍將,倘有軍師吳用來時,分付便可放他進關。」

  侍郎便差人去益津關、文安縣二處說知:「但有一秀才模樣的,姓吳名用,便放入關。」

  二處得了將令。忽報有軍馬奔上關來,把關將見一騎馬,上是秀才,背後一僧一行,又數十個百姓,都趕上關來。到關前大叫:「我吳用,來尋兄長。被宋軍追趕得緊。快開門救我。」

  把關將見了,教開關放入吳用來。只見和尚、行者也捱入關。把關人當住,和尚曰:「俺出家人,被軍趕的緊,可救我們。」

  把關軍定要推出,那和尚、行者大叫曰:「我是殺人的太歲,魯智深便是!」

  花和尚輪起鐵禪杖,武行者掣出雙戒刀便殺。那數十百姓便是解珍、解寶、李立、李雲、楊林、石勇、時遷、段景住、白勝、鬱保四,一發奪了關口。盧俊義引兵趕到關上,一齊殺入文安縣來,把關將逃走。吳用飛馬到霸州城下,把門官報入,宋江與侍郎來城邊相接,便教引見國舅。吳用曰:「小生正出城來,不想俊義知覺,直趕殺來,追到關前,不知後面如何。」

  流星探馬報來說曰:「宋兵奪了文安縣,軍馬殺近霸州。」

  國舅便欲點兵迎敵。宋江曰:「未可調兵,我用好言招撫他。若不從,卻戰未遲。」

  國舅與宋江一齊上城,只見盧俊義躍馬挺槍,立門旗之下,高叫曰:「只教反臣宋江出來!」

  宋江在垛牆邊指著俊義曰:「宋朝賞罰不明,奸臣當道,汝可同歸,扶佐遼主,不失梁山相聚之義。」

  俊義大罵曰:「俺在北京安家樂業,你賺我上山。天子三次招安,有何虧你!今反背朝廷,禽獸何異!」

  宋江大怒,便開城門,差林冲、花榮、朱仝、穆弘四將齊出。俊義躍馬橫槍,直取四將。鬥二十余合,撥馬望城便去。俊義槍招軍馬,一齊趕殺入來。林冲、花榮占住吊橋,回身再殺,詐輸誘引俊義搶入城中。三軍納喊,城中宋江等諸將一齊接應,國舅與侍郎束手被擒。諸將都在州衙來見宋江,宋江傳令,請定國舅並侍郎等,以禮相待。宋江曰:「汝遼主不知我等,非比嘯聚山林之輩,吾乃是列宿之臣,豈肯背主降遼。只要取汝霸州,特乘此機會。今已成功,國舅等請回本國,俺無殺害之心,但汝等家眷,俱各放還。霸州城已屬天朝,汝等勿得再來爭執。今後刀兵到處,無有再容。」

  宋江號令已了,將內應有番官,盡遣起身,隨國舅回幽州去了。一面出榜安民,令副先鋒盧俊義引一半軍馬,回守薊州。宋江將一半軍馬守住霸州,差人飛報趙樞密。

  且說國舅與三個侍郎,帶眾歸到幽州,來見郎主,奏說:「宋江詐降,占去霸州。」

  郎主聽了大怒,喝罵侍郎:「你這佞臣,無謀害國,致失霸州,與我拿去斬了。」

  班中兀顏統軍啟奏曰:「郎主勿憂!乞免斬侍郎。臣引部下二十八宿將軍,十一曜大將前去一鼓而收。說言未絕,班中轉出賀統軍奏曰:「殺雞焉用牛刀。不消正統軍自去。只賀某略施小計,使他死無葬身之地。」

  郎主大喜:「願聞妙策。」

  教三軍人馬一齊死,一代英雄咫尺休。且聽下回分解。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