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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花和尚倒拔垂楊柳 豹子頭誤入白虎堂


  話說眾破落有兩個為頭的,一個叫做過街鼠張三,一個叫青草蛇李四。這兩個接智深來到糞窖邊,智深曰:「你們既是鄰舍,都到廨宇裡坐。」

  張三、李四便拜在地上,只指望和尚來扶便動手。智深見了,心中疑曰:「這夥人莫不要跌我,且向前去。」

  張三便動手,智深一腳踢下糞窖去。李四又來,亦一腳踢下去。兩個都踢下糞窖去,一身臭穢,那眾落戶都要走,智深喝曰:「但有走的,便教他下去。」

  眾潑皮都不敢動,那兩個立在糞窖裡叫:「師父恕饒我。」

  智深喝曰:「你眾人扶起。」

  那眾人扶起了。智深笑曰:「兀的蠢物!你且去菜池裡洗了來。」

  兩個潑皮洗了一回,眾人脫件衣服與他穿了。智深曰:「都來廨宇裡坐話。」

  智深坐了,指著眾人曰:「你這夥是甚麼人?敢來戲弄洒家?」

  那眾人一齊跪下曰:「小人祖居此地,這片園是我們的飯碗,寺裡幾番計較,奈何我們不得。師父是那裡來的?我等情願伏侍師父。」

  智深曰:「洒家是關西延安府,老種經略相公帳前提轄。只為殺得人多,因此出家。休說你這二三十人,便是千軍萬馬,我也不怕。」

  眾潑皮拜謝去了。

  次日,眾人買酒來廨宇,請智深居中坐定,三十潑皮輪流奉酒。吃到半日,正喧哄間,忽聽得烏鴉叫。眾人曰:「把梯子上去,折了那巢。」

  智深曰:「不消都來,外面看洒家折便了。」

  智深走到樹邊,把直裰脫了,右手向下,把身倒繳著,卻把左手拔住上截,把身一挾,將那楊柳樹帶根拔起。眾潑皮大驚曰:「師父如此力大,莫不曾使棒?」

  智深曰:「你們要看使棒,洒家便使與你們看。」

  便去取出渾鐵禪杖,使了一回,眾人一齊喝采。只見牆缺邊,立一個官人,豹頭環眼,燕頷虎須,八尺身材,三十四五年紀。喝彩曰:「使得好棒!」

  潑皮曰:「教師喝采,必是好棒。」

  智深問曰:「那軍官是誰?」

  眾人曰:「這官人是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林武師,名喚林冲。」

  智深曰:「與我請來相見。」

  那林教頭便跳入牆來,兩個相見了,就槐樹下一同坐定。林教頭問曰:「師兄何處人氏?」

  智深曰:「我是關西魯達。只為殺的人多,因此為僧。年幼時曾到東京,認得令尊林提轄。」

  林冲大喜,便與智深結為兄弟。

  只見侍女錦兒慌忙叫曰:「官人休要坐,娘子在五嶽樓過來,撞見個詐奸,把娘子攔住在那裡。」

  林冲慌忙曰:「卻再來望兄。」

  別了智深,急和錦兒徑到五嶽樓看時,見幾個人拿住彈弓,立在欄幹樓梯上。一個後生把娘子攔住曰:「你且上樓去,和你說話。」

  娘子紅了臉曰:「清平世界,是何道理,把良家子女調戲!」

  林冲趕到跟前喝曰:「調戲良人妻子,當得何罪!」

  卻要下拳打時,認的是高衙內。那高衙內是太尉螟蛉之子,高俅不曾有子,過房叔伯弟兄高三郎兒子為子,高太尉愛惜他。那廝在東京專一淫污人家婦女,人怕他權勢,都叫他做花花太歲。當時林冲見是高衙內,方住了手。那些閑漢一起來勸曰:「衙內不知是你娘子,衝撞休怪。」

  林冲怒氣未消,一雙眼睜著高衙內,眾漢勸高衙內出廟上馬去了。林冲引妻子並錦兒行出廊下,魯智深提了禪杖,引著破落戶搶入廟來。林冲曰:「師兄那裡去?」

  智深曰:「我來幫你廝打。」

  林冲曰:「原來是本官高太尉的衙內,不認得荊婦,本待要痛打那廝,看要官面上。」

  智深曰:「你卻怕他本官太尉,洒家怕他甚麼!俺若撞見他,教他吃我一百禪杖去。」

  林冲見智深醉了,便曰:「師兄說得是。」

  智深曰:「但有事時,來喚洒家。」

  言罷,各別回歸。

  高衙內回到府中納悶。門下有一個喚做乾鳥頭富安,理會得高衙內心事,近前曰:「衙內近日面色清減,心中少樂,必然有件不悅之事。」

  衙內曰:「你猜我何事,心中不樂?」

  富安笑曰:「衙內是思想那兩木的。小人有一計,便得他來。衙內門下虞候陸謙,與林冲最好。明日衙內藏在陸謙樓上,擺著酒食,卻教陸謙去請林冲來吃酒。小人便去他家對林冲妻子說:『你丈夫和陸謙吃酒,一時被酒醉倒,教娘子快去看。』哄得他來到樓上。婦人家水性,見了衙內這般風流人物,再著些甜話兒調弄他,不由他不肯。」

  高衙內曰:「好計策!」

  即喚陸謙來分付了。次日,陸謙也沒奈何,只要奉承公子,卻顧不得朋友。林冲連日悶悶,懶上街去。只見陸謙走到叫曰:「何故連日不見兄長?」

  林冲曰:「心裡懷悶,不曾出去。」

  陸謙曰:「我同兄長去吃兩杯解悶。」

  林冲遂行,陸謙出門叫阿嫂曰:「我和哥哥到家去吃兩杯。」

  娘子曰:「大哥,少飲早歸。」

  林冲與陸謙出得門來,陸謙曰:「我和兄長去樊樓上吃兩杯。」

  兩個上到樊樓坐下,叫酒保取酒來。兩個敘說閒話,林冲吃了八九杯酒,起身下樓,投東巷內淨手,只見錦兒叫曰:「官人尋得我苦!官人和陸謙出來了半個時辰,只見一個漢子忙奔來家裡,對娘子說:『教頭和陸謙吃酒,只見教頭一口氣出,便跌倒了。教娘子快去看視。』娘子就連忙托隔壁王婆看了家,我和娘子跟那漢子直到太尉府前,一個人家樓上。桌子擺著酒食,不見官人。只見前日在岳廟裡羅唕的後生出來曰:『娘子少坐,你丈夫來也。』我慌下樓時,只聽得娘子叫苦。因此我到處尋官人不見,撞著賣藥的張先生說,官人在樊樓上吃酒,才尋到此。官人快去!」

  林冲吃了一驚。知是陸謙家裡,急跑到陸謙家樓梯上,只聽得娘子叫道:「清平世界,如何將良人妻小關在這裡?」

  高衙內叫曰:「娘子可憐見,便是鐵石人也叫得回轉。」

  林冲喝曰:「大嫂開門!」

  那婦人聽得是丈夫聲音,急開了門。衙內大驚,便開窗門,跳牆走了。林冲上樓不見高衙內,問妻子曰:「不曾被他點污?」

  娘子曰:「不曾。」

  林冲把陸謙家打得粉碎,領了娘子回家,拿了一把解腕大刀,徑到樊樓上尋陸謙,不見了,忿怒而回。娘子勸曰:「你休得胡做,我又不曾被他騙污,官人罷休。」

  林冲曰:「叵耐這陸謙,我和他如兄弟一般,也來弄我。」

  娘子苦勸不聽。陸謙只躲在太尉府內,不敢回家。林冲尋了三日,並不見面。第四日智深尋到林冲家,相探問曰:「教頭連日不見面。」

  林冲答曰:「小弟事冗,不曾來探得師兄。既蒙下顧,且和師兄一同上店飲酒。」

  把這件事都放開了。

  且說高衙內自那日樓上脫走,不敢對太尉說知,因此在府內臥病。陸謙和富安來裡衙內,見形容憔悴,問曰:「衙內何故如此精神消減?」

  公子曰:「我為林冲妻子,兩次不能得勾,又吃他一驚,這病越添重了。」

  二人曰:「衙內且寬心,都在我兩個身上。」

  正說間,府裡老都管也來看病。問了衙內病根出來。富安接著都管議曰:「若要衙內病好,除是稟告太尉得知,害了林冲,得他妻子,這病便好。不然衙內休矣。」

  都管曰:「便稟知太尉無妨。」

  都管來見太尉稟曰:「公子不害別的症,卻害林冲妻子相思病。」

  太尉曰:「公子幾時見了他?」

  都管將前事細說了一遍。太尉曰:「我有計較。」

  喚陸謙、富安入後堂,分付曰:「如此如此,明日便行。」

  卻說林冲和智深行到閱武坊口,只見個大漢,拿著一口寶刀說道:「屈沉了我這寶刀,無有識者。」

  林冲聽得,看了刀曰:「好刀!你要賣幾貫錢?」

  那漢曰:「索錢三千貫。」

  林冲曰:「一千貫肯時,我便買。」

  那漢曰:「實要一千五百貫。」

  實要一千五百貫。」

  林冲曰:「只是一千貫。」

  那漢歎口氣曰:「金子做,生鐵賣了,罷!」

  林冲曰:「跟我來取錢與你。」

  林冲別了智深,自引賣刀的,回家取錢與他。就問那漢曰:「你這刀,那裡得來?」

  那漢曰:「小人祖上留下。因為家貧,故將來賣。」

  那漢子得錢去了。林冲將刀看了曰:「端的好口寶刀!」

  次日兩個承局來叫林冲言:「太尉鈞旨,說你買一口好刀,就教你將去比看。」

  林冲想曰:「就是那個去報知了。」

  林冲拿了刀,隨承局來到府前,林冲立住了腳。承局曰:「太尉在裡面,教頭進來。」

  又進了兩三重門,到裡面看時,都是綠欄杆。承局曰:「教頭在此少待。我入去稟太尉。」

  林冲心疑,探頭入簾看時,見牌額上有四個青字:「白虎節堂」。林冲猛省:「這節堂是商議軍機大事處,如何敢無故輒入。」

  急待回身,只聽靴聲響,林冲看時,卻是本官高太尉,林冲執刀跪下。太尉喝曰:「林冲,又無呼喚,安敢擅入白虎節堂!你手裡拿刀,莫非來刺殺本官?」

  林冲稟曰:「蒙恩相使兩個承局,恰才呼喚林冲,將刀來比看。」

  太尉喝曰:「胡說!與我拿下。」

  兩傍走出二十餘人,把林冲拿下。太尉曰:「手執利刃,擅入節堂,欲殺本官。」

  教左右拿下要斬。

  林冲大叫冤屈,太尉曰:「且把寶刀封了,解去開封府,分付滕府尹勘問明白處決。」

  府幹將林冲押去開封府,將太尉言語對府尹說了,把刀放在林冲面前。府尹問曰:「林冲,你是個禁軍教頭,如何不知法度,手執利刃,故入節堂?這是該死的罪。」

  林冲告曰:「恩相明鏡,念林冲雖是愚鹵,頗知法度,如何敢擅入節堂。為因前月念八日,小人的妻子去岳廟還香願,正迎著高太尉的公子,把小人的妻子調戲,被小人喝散。次後又使陸謙賺小人吃酒,卻使富安來騙小人的妻子,到陸謙家樓上調戲,亦被小人趕去。兩次雖不成奸,皆有人證。林冲自買這刀,太尉差兩個承局,來家呼喚小人將刀去看。因此小人同二人到節堂下,兩個承局進裡去,不想太尉設計陷害林冲。望乞恩相做主。」

  府尹聽了林衝口詞,與了府幹回文,把林冲監下。有個孔目孫定,為人十分好善,都叫做孫佛兒。他明知這件事,在府尹前稟曰:「此事果是屈了林冲。只可周全他。」

  府尹曰:「高太尉批仰,定要問他手執利刃,故入節堂。怎周全得他?」

  孫定曰:「看林衝口詞,是無罪的人。只是拿得兩個承局招認,只得問林冲:不合腰懸利刃,誤入節堂。合杖一百,刺配遠惡軍州。』」滕府尹去太尉前稟說林衝口詞,高俅情知理短,只得准了。

  府尹回來,把林冲斷一百杖,刺了面頰,配滄州牢城。上了一面七斤鐵葉護身枷,差董超、薛霸二人,領了公文,押送林冲出開封府。眾鄰舍與林冲的丈人張教頭,同到州橋下酒店中坐定,張教頭取銀齎發公人訖。林冲對丈人曰我時乖運蹇,吃這場屈官司,自蒙泰山錯愛,將令愛嫁事小人,已經三載,雖未曾生兒女,亦無半點相爭。今小人配去滄州,生死未保。娘子在家,誠恐高衙內威逼這頭親事。況他青春年少,休為林冲耽誤前程。小人今日就在此,明白立紙休書,任從改嫁,並無爭執。」

  張教頭曰:「你是天年不濟,遭了橫事,今且權去滄州避難。天可憐見,早脫放你回來,依舊夫妻相會。老漢明日便取女兒並錦兒回家去養贍,你休憂心。」

  林冲曰:「若不依允之時,我便得命回家,誓不與娘子相聚。」

  張教頭曰:「既然如此,權由你寫下。我只不把女兒再嫁便了。」

  遂教酒保討紙筆與林冲寫云:

  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林冲,為因身犯重罪,斷配滄州,去後存亡不保。有妻張氏年少,情願立此休書,任從改嫁,並無爭執。委是自行其願,亦非相逼。恐後無憑,立此文約為照。

  林冲寫了休書,正欲付與丈人收訖,只見妻子和錦兒,包著一包衣服,哭入酒店。林冲接著曰:「我有句話說已稟過泰山了。立此休書在此,萬望娘子休等我回,自行招嫁。」

  那娘子大哭曰:「我又不曾有半點兒污,如何把我休了?」

  林冲曰:「只恐誤了娘子青春。」

  張教頭曰:「我兒放心!雖是林冲恁的主張,我終不把你再嫁便是。」

  那娘子曰:「他只慮我被高衙內那廝逼騙,故發此意,叫我嫁人。」

  當下叫錦兒將衣包付與林冲,近前拜了四拜曰:「丈夫路上小心,莫只為妾致有憂損。」

  道罷,自和錦兒去了。少頃,只見錦兒走來報說:「娘子歸家,自縊身死了。」

  張教頭與林冲聽罷,放聲大哭,昏絕在地。眾鄰舍救醒,張教頭曰:「女兒既為你死節,省得你路上掛心。」

  林冲哭別丈人並鄰舍,自和公人去了。張教頭回家買棺木,收殮女兒埋葬訖。

  且說兩人公人把林冲帶至使臣房監了,各自回家收拾行李。二人正在家裡裝束包裹,只見酒保來說:「有一個官人在小人店裡,教請二位端公說話。」

  董超、薛霸便與酒保徑來店中,見一人頭戴一字巾,身穿皂紗衫兒,董超、薛霸作揖曰:「二位端公請坐。」

  一面教酒保擺下酒食。那人袖裡取出十兩金子曰:「我是高太尉府中心腹人,陸謙便是。這林冲和太尉是對頭,今奉鈞旨,交將這金子送與二位。教不必遠去,只就前面僻靜去處,就把林冲結果了。若開封府但有話說,太尉自行理會。」

  二人遂收了金子答曰:「官人放心,多是兩三程,便有分曉。」

  陸謙喜曰:「明日到地了時,必取林冲臉上金印回來做證,切不可相誤。」

  酒罷三人各自分手。

  且說董超、薛霸將金子家中,取了行李,拿了水火棍,取出林冲,押上路。行了三十里,到客店裡歇下。次日天明,打火吃了早飯,投滄州路上。時當六月炎天,林冲棒瘡卻發,腳走不動。董超喝曰:「此去滄州三千里路,這般樣行,幾時到得?」

  林冲曰:「小人棒瘡舉發,這般炎熱,如何走得。」

  薛霸勸曰:「且寬慢些。」

  看看天色已晚,三人投店。林冲打開包袱,取出銀子,買酒肉請公人。三人飲酒,董超又添酒來,灌醉林冲,枷倒在一邊。薛霸去燒一鍋滾水,傾在腳盆內,叫曰:「林教頭,你也洗了腳好睡。」

  林冲掙挫起來,帶枷曲身不得。薛霸曰:「我替你洗。」

  林冲曰:「使不得。」

  薛霸曰:「出路人那裡計較的許多。」

  林冲不知是計,伸下腳來,被薛霸拿住雙腳,按在滾湯裡。林冲叫聲:「苦!」

  急縮得起來,泡得腳面紅腫了。薛霸曰:「只見罪人伏侍公人,那見公人伏侍罪人。」

  薛霸罵了半夜,林冲那裡敢回半句,自去倒在一邊。到四更薛霸起來做飯,林冲起來暈了,吃飯不得,又走不動。薛霸拿起水火棍催促,林冲腳上都是潦漿泡,尋覓舊草鞋又不見,只得把新草鞋穿上出店。卻是五更,林冲走不到三里,腳上泡被新草鞋打破了,鮮血淋漓走不動。薛霸罵曰:「若不走,便大棍打來。」

  林冲曰:「腳疼走不動。」

  董超曰:「我扶你走。」

  來到一座猛惡林子。公人帶林冲奔入這林子裡來,三個解下行李,林冲也靠著大樹邊倒了。薛霸、董超曰:「我們要睡一睡,卻怕你走。」

  林冲曰:「小人是個好漢,既已到此,決是不走。」

  董超曰:「那裡信得你,要縛一縛。」

  林冲曰:「要縛便縛。」

  薛霸將索子,把林冲連手帶腳捆綁在樹上。兩個拿起水火棍,看著林冲說道:「不是俺們要結果你。前日陸謙傳高太尉鈞旨,教我兩個下手,立等金印回話。」

  林冲聽說,淚如雨下,便曰:「我與二位往日無仇,如何救得我時,生死不忘。」

  董超曰:「救你不得。」

  薛霸便舉起水火棍來,望林冲腦袋上打來。畢竟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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