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集注·九辯第八(2)

九辯第八(2)

　　竊悲夫蕙華之曾敷兮，紛旖旎乎都房。
　　何曾華之無實兮，從風雨而飛揚！
　　以為君獨服此蕙兮，羌無以異於眾芳。

　　【旖，音倚。旎，女綺反；又雲：旖，一作㫊，於可反；旎，乃可反，即詩阿儺字。揚，音揚。○曾，重也。敷，布也。旖旎，盛貌。都，大也。房，北堂也，詩所謂背，蓋古人植花草之處也。責蕙無實，猶騷經責蘭之意。】

　　閔奇思之不通兮，將去君而高翔。
　　心閔憐之慘淒兮，願一見而有明。
　　重無怨而生離兮，中結軫而增傷。

　　【明，葉音芒。重，去聲。傷，一作慯。○奇思，謂忠信也。有明，有以自明也。重，深念也。】

　　豈不郁陶而思君兮，君之門以九重！
　　猛犬狺狺而迎吠兮，關梁閉而不通。

　　【狺，音銀。○書雲：「郁陶乎予心。」雖思見君，而君門深邃，不可至也。天子有九門，謂關門，遠郊門、近郊門、城門、皋門、庫門、雉門、應門、路門也。狺，犬爭吠聲。】

　　皇天淫溢而秋霖兮，後土何時而得漧？
　　塊獨守此無澤兮，仰浮雲而永歎！

　　【溢下而，一作兮。漧，與幹同；一作幹。歎，平聲。○眾人皆蒙君澤，而我獨不沾，故仰望而長歎也。】

　　——右四

　　何時俗之工巧兮，背繩墨而改錯。
　　卻騏驥而不乘兮，策駑駘而取路。
　　當世豈無騏驥兮，誠莫之能善禦。
　　見執轡者非其人兮，故局跳而遠去。
　　鳧雁皆唼夫粱藻兮，鳳愈飄翔而高舉。

　　【錯，七故反。不，一作弗。駑，音奴。駘，音台。無者字。局，音局。跳，徒聊反。一作駒跳；一作駒駣，皆非是。雁，一作鶩。唼，音翣。一無夫字。愈，一作俞。翔，一作飄。舉，葉音倨。○騏驥，良馬，喻賢才也。駑駘，喻不肖。禦，謂禦馬者。此言今世豈無賢才，但君不能用也。馬立不常謂之局。跳，躍也。言彼賢才見君之不能用，故寧遠引而去也。唼喋，鳧雁食貌。粱，米名。藻，水草。言群小在位，食重祿也。風翔高舉，言賢者遯世，竄山谷也。】

　　圜鑿而方枘兮，吾固知其鉏鋙而難入。
　　眾鳥皆有所登棲兮，鳳獨遑遑而無所集。

　　【鑿，音造。枘，音芮。一無其字。鉏，狀所、床舉、七魚三反。鋙，音語。一無獨字。遑，一作惶。○圜鑿方枘，見騷經。鉏鋙，相距貌。】

　　願銜枚而無言兮，嘗被君之渥洽。
　　太公九十乃顯榮兮，誠未遇其匹合。

　　【願，一作顧。○銜枚，所以止言者也。枚狀如箸，橫銜之，兩頭有繣，結于項後。渥，厚也。洽，澤也。事見前篇。】

　　謂騏驥兮安歸？謂鳳凰兮安棲？
　　變古易俗兮世衰，今之相者兮舉肥。

　　【相，去聲。○安歸、安棲，即上文遠去高舉之意。相者，謂相馬者。古語雲：「相馬失之痩，相士失之貧。」即舉肥之意也。】

　　騏驥伏匿而不見兮，鳳皇高飛而不下。
　　鳥獸猶知褱德兮，何雲賢士之不處？

　　【下，葉音戶。褱，一作懷。○言有德則異物可懷，無德則同類難致。】

　　驥不驟進而求服兮，鳳亦不貪餧而妄食。
　　君棄遠而不察兮，雖願忠其焉得？

　　【餧，於偽反。○服，駕車也。言士不求君，君當求士也。】

　　欲𡧯漠而絕端兮，竊不敢忘初之厚德。
　　獨悲愁其傷人兮，馮鬱鬱其何極？

　　【漠，一作歎，一作寞。馮，作憑。其何，一作之安。○絕端，謂滅其端緒，不使人知也。初之厚德，即上文嘗被渥洽也。】

　　——右五

　　霜露慘淒而交下兮，心尚𠂷其弗濟。
　　霰雪雰糅其增加兮，乃知遭命之將至。
　　願徼幸而有待兮，泊莽莽與壄草同死。

　　【慘，作惽。𠂷，一作幸。二字一作徜徉，非是。糅下其，一作而。徼，古堯反。泊，一作汨。莽，莫古反；下有一兮字。壄，一作埜，並野字。死，葉去聲。○霜露下而霰雪加，喻衰亂之愈甚也。泊，止也。莽莽，草盛也。幸望至再而卒不能免也。】

　　願自直而徑性兮，路壅絕而不通。
　　欲循道而平驅兮，又未知其所從。
　　然中路而迷惑兮，自厭按而學誦。
　　性愚陋以褊淺兮，信未達乎從容。
　　竊美申包胥之氣晟兮，恐時世之不固。

　　【直，一作往。往，一作遊；疑或當作逝。欲，一作願。厭，作壓，並益涉反。按字從手。誦，葉夕恭反。褊，卑善反。乎，一作於。此上四句，作然中路而迷惑兮，悲蹭蹬而無歸。性愚陋以褊淺兮，自壓按而學詩。蘭蓀雜于蕭艾今，信未達其從容。今按：歸、詩與容不韻，俗本誤也。晟，一作盛。固，當作同，葉通、從、誦、容韻。○厭、按，皆抑止之意。言欲速則不達，欲緩則無巧，故自抑而止也。學誦，未詳。王注以為吟詩禮，未知是否？褊，急也，狹也。從容，宛轉委曲之意。申包胥，楚大夫也。伍子胥得罪于楚，將適吳，見申包胥，謂曰：「我必亡郢。」申包胥曰：「子能亡之，我能存之。」子胥奔吳，為吳王闔閭臣，興兵而伐楚，破郢，昭王出奔。於是申包胥乃之秦請救兵，鶴立于秦庭，啼呼悲泣，七日七夜不絕聲，勺飲不入于口，秦伯哀之，為發兵救楚，昭王複國。此言己能為包胥之事，但恐時世不同，不為人所信耳。】

　　何時俗之工巧兮，滅規榘而改鑿。
　　獨耿介而不隨兮，願慕先聖之遺教。
　　處濁世而顯榮兮，非餘心之所樂。
　　與其無義而有名兮，寧窮處而守高。

　　【鑿，葉音造。教，葉音告。樂，葉五告反。高，葉孤到反，又苦浩反。】

　　食不偷而為飽兮，衣不苟而為溫。
　　竊慕詩人之遺風兮，願托志乎素餐。
　　蹇充倔而無端兮，泊莽莽而無垠。
　　無衣裘以禦冬兮，恐溘死而不得見乎陽春。

　　【偷，他鉤反。一無兩而字。餐，一作飡，音孫。倔，俱物、巨物二反。禦，音禦；一作禦。死下，一無而字。○偷，即偷也。言衣食固非不欲其溫飽，但不可以非義而苟偷以得之耳，故寧不素餐、無衣裘而饑凍以死也。詩人言「不素餐兮」，見伐檀篇。素，空。餐，食也。謂無功德而空食其樣也。充倔，記作充詘。注謂喜失節貌。禦，止也。】

　　——右六

　　【舊本此章誤分竊美申包胥以下為別章，並誤以同字為固字，既斯語脈，又不葉韻，又使章數增減不定，今皆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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