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集注·天問第三(2)

天問第三(2)

　　鴟龜曳銜，鯀何聽焉？順欲成功，帝何刑焉？

　　【鴟，處脂反。聽，葉平聲。○鴟龜事無所見，舊說謂鯀死為鴟龜所食，鯀何以聽而不爭乎？特以意言之耳。詳其文勢，與下文應龍相類，似謂鯀聽鴟龜曳銜之計而敗其事，然若且順彼之欲，未必不能成功，舜何以遽刑之乎？然若此類無稽之談，亦無足答矣。】

　　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伯禹腹鯀，夫何以變化？

　　【一無山字。施，葉所加反，又如字；一作弛。腹，一作愎，筆力反。何下一有故字。化，葉虎瓜反，又音0麾。○永，長也。遏，猶禁止也。羽山，在東海中。施，謂刑殺之也。左傳曰：「乃施邢侯。」此問鯀功不成，何但囚之羽山，而不施以刑乎？禹，鯀子也。腹，懷抱也。詩曰：「出入腹我。」○此又問滿自少小習見鯀之所為，何以能變化而有聖德乎？答曰：舜之四罪，皆未嘗殺也。程子以為書雲殛死，猶言貶死耳。蓋聖人用刑之寬例如此，非獨於鯀為然也。若滿之聖德，則其所稟於天者，清明而純粹，豈習於不善所能變乎？】

　　纂就前緒，遂成考功。何續初繼業，而厥謀不同？

　　【纂，作管反。緒，音敘。○纂，集也。緒，絲端也：○此問禹能基代鯀之遺業而成父功，何繼續其業，而謀乃不同如此乎？答曰：鯀、禹治水之不同，事見洪範。蓋鯀不順五行之性，築堤以障澗下之水，故無成。禹則順水之性而導之使下，故有功。書所謂「決九川，距四海，浚畎澮距川。」孟子所謂禹之行水，得水之道，而行其所無事是也。程子曰「今河北有鯀堤而無禹堤」，亦一證矣。】

　　洪泉極深，何以寘之？地方九則，何以墳之？

　　【泉，疑當作淵，唐本避諱而改之也。寘，與填同。則，一作州。墳，葉敷連反；一作憤，非是。○洪泉，即洪水。九則，謂九州之界，如上所謂圜則也。墳，土之高者也。○此問洪水氾濫，禹何用寘塞而平之？九州之域，何以出其土而高之乎？答曰：禹之治水，行之而已，無事於寘也。水既下流，則平土自高，而可宮可舊矣。若曰必寘之而後平，則是使禹複為炮，而父子為戮矣。柳子對曰：「行鴻下隤，厥丘乃降。烏填絕淵，然後夷於土！」此言是也。】

　　應龍何畫？河海何曆？

　　【一作河海應龍，何畫何曆，失韻，非是。畫，音獲。曆，葉音勒。○有鱗曰蛟龍，有翼曰應龍。曆，遇也。山海經曰：禹治水有應龍以尾畫地，即水泉流通，禹因而治之也。柳子對曰：「胡聖為不足，反謀龍知？畚鍤究勤，而欺畫厥尾！」此言得之矣。】

　　鯀何所營？禹何所成？康回憑怒，墬何故以東南傾？

　　【憑，皮贗反。墬，一作地。一無以字。○鯀、禹事已見上六章，此不復答。舊說康回，共工名也。憑，盛滿也。列子曰：「共工氏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折天柱，絕地維。故天傾西北，日月星辰就焉；地不滿東南，百川水潦歸焉。」此亦無稽之言，不答可也。】

　　九州安錯？川谷何洿？東流不溢，孰知其故？

　　【安，一作何。錯，七故反。洿，音戶；舊音烏，非是。○錯，置也。洿，深也。水注海曰川，注川曰溪，注溪曰穀。○此章三問，今答之曰：九州所錯，天地之中也：川穀之洿，眾流之會也：不溢之故，則列子曰：「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裡，有大壑焉，責惟無底之穀，名曰歸墟。八紘九野之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無增無減焉。」莊子曰「天下之水，莫大於海。萬川歸之，不知何時止，而不盈；尾閭泄之，不知何時已，而不虛。」柳子曰：「東窮歸墟，又環西盈。脈穴土區，而濁濁清清。墳壚𤍜疏，滲渴而升。充融有餘，洩漏複行。器運浟浟，又何溢焉！」三子之言，遞相祖述，而柳又明歸墟之泄，非出之天地之外也。但水入於東，而複繞於西，又滲縮而升，乃複出於高原，而下流於東耳。此其說亦近似矣，然以理驗之，則天地之化，往者消而來者息，非以往者之消，複為來者之息也。水流東極，氣盡而散，如沃焦釜，無有遺餘，故歸墟、尾閭，亦有沃焦之號，非如未盡之水，山澤通氣而流注不窮也。】

　　東西南北，其修孰多？南北順㯐，其衍幾何？

　　【謓，一作隋，一作墮，音妥，又徒禾反。○修，長也。㯐，狹而長也。衍，餘也。○此問四方長短若何？若謂南北狹而長，則其長處所余又計多少也？.答日：地之形量，固當有窮，但既非人力所能遍歷，算術所能推知，而書傳臆說，又不足信。唯靈憲所言八極之廣，原於曆算，若有據依，然非專言地之廣狹也。柳對直謂「其極無方」，則又過矣。】

　　昆侖縣圃，其尻安在？增城九重，其高幾裡？

　　【縣，音玄；一作玄，非是。尻，與居同。在，見上。○昆侖、縣圃，見騷經。昆侖，據水經在西域，一名阿耨逹山，河水所出，非妄言也。但縣圃增城高廣之度，諸怪妄說，不可信耳。】

　　四方之門，其誰從焉？西北辟啟，何氣通焉？

　　【辟，與辟同；一作辟，一作開。○補注引淮南子說，侖虛旁門有數，其西北隅開以納不周之風。今不敢信。】

　　日安不到？燭龍何照？羲和之未揚，若華何光？

　　【照，葉之告反。揚，一作陽。○舊注以為，天之西北，幽冥無日之國，有龍銜燭而照之。其有日處，日未出時，又有若木赤華照地也。夫日光彌天，其行匝地，固無不到之處。此章所問，尤是兒戲之談，不足答也。】

　　何所冬暖？何所夏寒？焉有石林？何獸能言？

　　【答曰：南方日近而陽盛，故多暖。北方日遠而陰盛，故多寒。今以越之南、燕之北觀之，已自可驗，則愈遠愈偏，而有冬暖夏寒之所，不足怪矣。石林，未詳。禮曰：「猩猩能言，不離禽獸。」今南方山中有之。】

　　焉有龍虯，負熊以遊？

　　【虯，或在龍字上，以韻葉之，非是。○虯，見上，餘未詳。】

　　雄虺九首，鯈忽焉在？何所不死？長人何守？

　　【虺，許偉反。鯈，與倐同。在，葉音紫。死，一作老，此以首葉守，以在葉死，作老非是。○虺，蛇屬，爾雅雲：「博三寸，首大如擘。」鯈忽，急疾貌。招魂說「南方之害，雄虺九首，往來絛忽」，正謂此也。不死之人，則山海經、淮南子婁言之，固未可信。然俗傳山中有人，年老不死，于孫藏之雞窠之中者，亦或有之，不足怪也。長人，則國語所謂防風氏，守封、禺之山者。山今在湖州武康縣。】

　　靡蓱九衢，枲華安居？靈蛇吞象，厥大何如？

　　【蓱，一作茾。枲，相裡反。靈，一作一。大，一作骨。○靡薄，未詳何物。九衢，言其枝九出耳。山海經有四衢、五衢之語是也。枲，麻之有子者。山海經雲：浮山有草，其葉如枲。」又雲：「南海內有巴蛇，身長百尋，其色青黃赤黑，食象，三年而出其骨。」注雲：「南方蚺蛇，亦吞鹿，消盡，乃自絞於樹，腹中骨皆穿鱗甲間出。」亦此類也。】

　　黑水、玄趾，三危安在？延年不死，壽何所止？

　　【趾，一作沚，一作址。在，見上。○黑水、三危，皆見禹貢。玄趾，未詳。素問曰：「真人壽敝天地，無有終時；至人益其壽命而強，亦歸於真人；聖人形體不敝，精神不散，亦可以百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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