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集注·湘君

湘君

　　君不行兮夷猶，蹇誰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令沅、湘兮無波，使江水兮安流。
　　望夫君兮未來，吹參差兮誰思？

　　【要，漢書作幼，於笑反。眇，與妙同。宜上，一有又字。來，葉力之反；一作歸，非是。參差，一作篸𥰭；上初簪反，下初宜反。思，葉新齎反。○君，謂湘君，堯之長女娥皇，為舜正妃者也。舜陟方死於蒼梧，二妃死于江、湘之間，俗謂之湘君，湘旁黃陵有廟。夷猶，猶豫也。言既設祭祀，使巫呼請，而未肯來也。中洲，洲中也。水中可居者曰洲。言其不來，不知其為何人而留也。要眇，好貌。修，飾也。沛，行貌。吾，為主祭者之自吾也。欲乘桂舟以迎神，取香潔之意也。又恐行或危殆，故願湘君令水無波而安流也。參差，洞簫也。風俗通雲：「舜作簫，其形參差不齊，象鳳翼也。」望湘君而未來，故吹簫以思之也。】

　　駕飛龍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
　　薜荔柏兮蕙綢，蓀橈兮蘭旌。
　　望涔陽兮極浦，橫大江兮揚靈。

　　【遑，池戰反，又陟連反。柏，一作拍，並音博。綢，音儔，又音叨。蓀，一作荃。橈，而遙反。旌，一作旖，與旌同。此句之上，或有乘字，或有承宇，或有采字，旌或作旍，皆非是。涔，音岑。○駕龍者，以龍翼舟也。邅，轉也。洞庭，大湖也，在長沙巴陵，廣圓五百餘裡，曰月若出沒於其中，中有君山。柏，榑壁也。綢，縛束也。蓀，香萆也。橈，船小楫也。涔陽，江碕名。極，遠也。浦，水涯也。揚靈者，揚其光靈，猶言舒發意氣也。】

　　揚靈兮未極，女嬋媛兮為餘太息。
　　橫流涕兮潺諼，隱思君兮陫側。

　　【潺，仕連反；又鉏山反。湲，音爰。陫，符沸反。側，葉劄力反。○極，至也。未極，未得所止也。女嬋媛，指旁觀之人，蓋見其慕望之切，亦為之眷戀而嗟歎之也。潺湲，流貌。隱，痛也。君，湘君也。陫，隱也。側，不安也。】

　　桂棹兮蘭枻，斲冰兮積雪。
　　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
　　心不同兮媒勞，恩不甚兮輕絕。

　　【棹，直教反。枻，音曳，葉音泄。搴，音蹇。○此章比而又比也。蓋此篇本以求神而不答，比事君之不偶。而此章又別以事比求神而不答也。棹，楫也。枻，船旁版也。桂、蘭，取其香也。斲，斫也。言乘舟而遭盛寒，斲斫冰凍，紛如積雪，則舟雖芳潔，事雖辛苦，而不得前也。薜荔緣木，而今采之水中；芙蓉在水，而今求之木末。既非其處，則用力雖勤而不可得。至於合昏而情異，則媒雖勞而昏不成；結友而交疏，則今雖成而終易絕。則又心志睽乖，不容強合之驗也。求神不答，豈不亦猶是乎？自是而往，益微而益婉矣。】

　　石瀨兮淺淺，飛龍兮翩翩。
　　交不忠兮怨長，期不信兮告餘以不間。

　　【淺，音箋。間，音閑，葉音賢，○此章興而比也。蓋以上二句引起下句，以比求神不答之意也。瀨，湍也。淺淺，流疾貌。翩翩，飛疾貌。所謂興者，蓋曰石瀨則淺淺矣，飛能則翩翩矣；凡交不以忠，則其怨必長矣;期不以信，則必將告我以不暇而負其約矣。所謂比者，則求神而不答之意亦在其中也。其詳已見上章，讀者宜並考之。】

　　鼂騁騖兮江皋，夕弭節兮北渚。
　　鳥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

　　【鼂，與朝同，陟遙反。騁，音逞。騖，音務。下，葉音戶。○鼂，早也。騁，直馳也。騖，亂馳也。弭，按也。渚，水涯也。次，止也。周，旋也。此言神既不來，則我亦退而遊息，以自休耳。】

　　捐余玦兮江中，遺餘佩兮澧浦。
　　采芳洲兮杜若，將以遺兮下女。
　　旹不可兮再得，聊逍遙兮容與。

　　【捐，音沿。玦，古穴反。遺，平聲。佩，一作佩。澧，一作醴。遣，去聲。旹，古時字，一作時。○玦，如環而有缺。捐玦，遺佩以貽湘君也。澧水出武陵充縣，注於洞庭，史記作「醴」。芳洲，香草所生之處也。杜若，葉似姜而有文理，味辛。下女，已見騷經。逍遙、容與，皆遊戲閒暇之意也。此言；湘君既不可見，而愛慕之心終不能忘，故猶欲解其玦佩以為贈，而又不敢顯然致之以當其身，故但委之水濱，若捐棄而墜失之者，以除寄吾意，而冀其或將取之。若聘禮賓將行，而「於館堂楹間，釋四皮束帛，賓不致，而主不拜」也。然猶恐其不能自達，則又采香草以遺其下之侍女，使通吾意之殷懃，而幸玦佩之見取。其戀慕之心如此，而猶不可必，則逍遙容與以俟之，而終不能忘也。】

　　——湘君

　　【說見篇內。○此篇蓋為男主事陰神之詞，故其情意曲折尤多，皆以險寓忠愛於君之意，而舊說之失為尤甚，今皆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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