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王夫之 > 周易外傳 | 上頁 下頁


  一

  夫動而濱於險者,在我與在物同有淪胥之憂;其能免也,物免而我亦免。而矜獨任之勞,據功名之盛,則德量損而令業不終。其有捐此而昭大信於天下者乎?則豈不賢乎!

  是故《解》四之以解為己任,而奮擊以解之也:二則其朋也,而不相應;五、上則其長也,而不相協;陰陽異。 初、三則其敵也,而固不相謀。不諒于二,朋友以為疏己矣;不合於五、上,君長以為逼己矣;不格于初、三,異類以為傷己矣。驚百里而破群幽,得免而喜,乍免而疑,將驅除之績未終,戈矛之釁內起,我將為四危之矣。而四以得「孚」者,何也?

  夫不自信者召疑,處甚高者寡與,期有功者來忌。是故當位而利行者,功之所歸,望之所集,有為而為,有獲而返。凡此四者,同類且忮媢之,況異己之蒙其懲創者乎?若夫《解》四之不當位,則終古而無當位之日矣。先之非物所望,後之非功所歸,無所為而為,不獲居尊而退。四退爻。故其解也,適見淪陷之難平而為之不寧,弗待同志之先要而引為己任。亦但曰險不可終而物不可終險也。拊手揮散,孤掌獨鳴,天位無苟覬之心,將伯無助予之望。是故三陰之「狐」,六五之「黃矢」,以歸「獲」於二;居尊而「有解」,因人而成功,以歸「吉」於五;《震》功成而「隼獲」,《坎》道夷而「悖解」,以歸「利」於上;而後遠二之處險而二不以為疏,臨五、上之陰柔而五、上不以為逼。無不自信則疑去矣,處不綦高則忌忘矣,功不期有則謗消矣。此「朋至」之「孚」,不疾而速,所由異於《蹇》五之「朋」,《需》之或然或不然而幸其「來」也。

  二

  能得其情者,必與同才者也;能治其妄者,必于乘時者也。才不相肖,言而不親;時不乘權,威之未服。是以叔鮒說而季孫歸,城濮勝而衛侯讋。故卞璧暗投而見疑,虛舟偶觸而無怨。雖有盛心,與以那福,而才不相如,時方未集,固未足以消危疑於當世矣。

  今以《解》四之震動不寧,而釋天下於險阻,非徒四享之,非徒贈二而分享之,亦所以作主于群陰而調天下之怨也。然而陰陽異才,剛健失位,豈特負乘之六三,即初亦不必其孚矣。是何也?彼方錮一陽而堅持其險也。

  迨於六五,而時乘天位,才共陰柔,小人之跂足以望者冀與同情,而五則借解于四以成其君子,歡然相得,納其昭蘇,於是晉同類而與謀,詔出險之攸利,則非特際剛之初六樂與同功,即三方竊君子之器,亦失援消歸,繼之以孚而不貳矣。是何也?群心已喻,物難已夷,不退何待?不孚何求?無所用險,則有所用《解》,亦勢之自然也。而後捐狙詐,罷戈矛,泮渙銷融于雷雨之餘。倘其不孚,上抑可關弓注矢,而非無名之師矣。

  雷之興也,氣動於地中,功出於地上,徹于至高,而後敢凝陰以既雨,則是五為《震》功之盛,而上乃《震》變之通也。處盛功者不勞,極通變者無咎,故于上有待時之辭焉。然則四其時之未至乎!時未至,而援劍叱車,濯馮生之憂患,故終歎四德之盛,聖非人不足以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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