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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文伯論日食


  (昭公七年)

  有即事以窮理,無立理以限事。故所惡於異端者,非惡其無能為理也,冏然僅有得於理,因立之以概天下也。而為君子之言者,學不及而先言之,與彼同歸,不已誣乎!異端之言曰:「萬變而不出吾之宗。」宗者,冏然之僅得者也,而抑曰「吾之宗」矣。吾其能為萬變乎?如其不能為萬變,則吾不出吾之宗,而非萬變之不出也。無他,學未及之,不足以言而迫欲言,則冏然亦報以仿佛之推測也。

  天之有日月風雨也,吾其能為日月風雨乎?地之有草木金石也,吾其能為草木金石乎?物之有蟲魚鳥獸也,吾其能為蟲魚鳥獸乎?彼皆有理以成乎事,謂彼之理即吾宗之秩敘者,猶之可也;謂彼之事,一吾宗之結構運行也,非天下之至誕者,孰敢信其然哉!是故天人之際,儒者言之析矣。五行之感應,若取之左掌而授之右掌。凡此者,皆不出吾宗之說也。吾以其理通天之理,而天之理為我易;吾以其氣感天之氣,而天之氣為我回。其言甚辯,莫之能窮。乃至有雲返熒惑之舍、挽欲墜之日者,皆確據而為之征,殆將與老聃孕八十、瞿曇行六步之邪說相為出入,辯者亦無從而窮之也。雖然,至於日食而惡能不窮哉!

  士文伯之論曰:「國無政,不用善,則自取謫於日月之災。」嗚呼!此古人學之未及,私為理以限天,而不能即天以窮理之說也。使當曆法大明之日,朔望轉合之不差,遲疾朒朓之不亂,則五尺童子亦知文伯之妄,而奚敢繁稱於人主之前,以傳述于經師之口哉?故曰理一而分殊,不可得而宗也。天則有天之理矣,天則有天之事矣,日月維有運而錯行之事,則因以有合而相掩之理;既維有合而必掩之理,因而有食而不爽之事。故人定而勝天,亦一理也,而不可立以為宗,限日食之理而從之也。

  然則《春秋》之必記以為變,何也?夫日月並行而殊道,互道而異行,殊道異行恒參差不齊,而有時乎合掩則異矣。日以陽德施明於民物,而昭蘇其靈氣,卒逢其掩;則陽輝不施于下而陰盛於晝,民物必有罹其災者矣。故君子以恐懼修省,貞其異而弭其災,則日雖食而不害,此所謂遇災而懼也。學之已及,知其數之固然,而通以禮之可盡,斯以禦變而不失其恒。君子之學所由以異於異端者,非以此乎?

  嗚呼!日食之理,幸而灼然於後世曆家之學,則古人之詖詞辨矣。使不幸而未之明焉,則為文伯之言者以終古述焉可也,惡得有灼然于心性之藏,盡出以詔天下者起乎?異端冥行擿埴之浮言,五尺童子皆得而箝其喙矣。此聖人所以有俟於來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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