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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敗家子黑夜逢良友 守財奴白手見閻王(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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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男德自從那日晚上別了老者和美麗,由奇烈客起程,風平浪靜,一路耽擱,走了十多天才到尚海。船抵碼頭時,已經四點半鐘。男德便將行李挑起,去到一所客店,一直進去,將行李放下。那店小二即忙出來招呼。男德便開口道:「請問寶號叫做什麼名兒?我進來的時候,因粗心未曾瞧著。」 店小二答道:「這店叫做色利棧便是。」 男德聽說,微微一笑,說道:「世上有許多好字眼,怎麼都不用,偏要用這兩個醜字,掛在門外,做個招牌呢?」 店小二答道:「這雖是兩個醜字,你看這世界上的人,哪一個不做這兩個字的走狗呢?就是這尚海的人吧,還不是這樣嗎?」 男德道:「你這話雖說得有理,但是這『色』字未免太俗了,不若改個『名』字,就叫做『名利棧』吧。」 店小二笑道:「那『名』字雖也是人人所好,但是有了『色』,那『名』也就不要了。我看還是『色』字好。」 男德忙道:「罷了,罷了!我現在『名』也不要,『色』也不要,只是要吃了,請你快去拿些好酒和飯菜給我用吧。」 店小二答應一聲:「是了。」抽身就去到廚房。不多一會,即將飯菜齊備拿來,說一聲:「客人請用飯吧。」即忙轉身去了。 這時男德一人坐下,自斟自飲,不覺飲到有了幾分醉意,就放下,將咖喱飯拿過來吃了兩碟子。吃罷,洗過了臉,就背著手,在房裡走來走去。心裡想到法國文豪講自由的一首傷時詩,口中就大聲念道: 甘為遊俠流離子,婦孺無顏長者憂。 何不掃除公義盡?任他富貴到心頭。 念罷,就將身上外套脫下,掛在牆上,掩了房門,打開行李。剛將身睡下,只見窗外陰風颯颯,桌上寒燈火光如豆,正是客路淒涼的境界。忽然聽得屋門微微地響了一下,男德還不著意。猛然又瞥見了一個黑影兒爬將進來,男德就斜著眼睛看著,口裡還假裝著大呼而睡。只見一個黑東西,忽然豎起身來,忙把牆上掛著的外套拿下。男德即忙翻身爬起,托地跳將下來,向那黑東西背後一閃,用力將那黑東西的頸子揪住。只見這黑東西的頸子不過只有手指頭粗,還是皮包著骨。男德想道:「這到底是一個什麼瘦鬼呢?」即便開口問道:「你是什麼東西?」 只聽得那黑東西急忙答道:「我是一個人。」 男德又問道:「你既然是個人,叫什麼名兒呢?」 那黑東西又答道:「我就是範桶。」 男德聽得「範桶」兩個字,倒著了一驚,即忙撒開了手問道:「范桶哥,你怎麼就會到了這個地步呢?」 範桶就放聲大哭起來。男德見他這般景象,心裡也就替他可憐。目下正交寒冬,他還是身穿一件單衫。這件單衫新做的時候,倒很堂皇,可惜現在已經舊得七穿八爛,連身上的肉都遮不住了。 男德說道:「范桶哥,請你就穿著這件外套,坐下,將你這陣子的光景說給我聽聽吧。」 範桶也就扯著又破又黑好似抹布的袖子抹幹眼淚,和男德一齊坐下,說道:「家父近年生意頗算得手。他也就生成的是個吝嗇祖宗,一錢如命,你是曉得的。因此到了今年四月結帳,就能夠積下了幾十萬家財,只望回到故鄉,樂享田園,在無賴村裡,也算得數一數二的富戶。誰知道剛住了一個多月,這富戶的聲名就哄傳出去。那村官葛土蟲,就來到我家派捐,說道要開辦什麼孤兒院,什麼禮拜堂,向家父籌款十五萬,將來就可以保舉個功名。家父也知他甘言相誘,但看他是一位官府大老爺,和他爭執不得,只好低聲下氣,在荷包裡如數拿出把他。想家父平日一絲一毫都是疼惜的,忽然叫他拿出這樣鉅款,怎不如刀割肉!雖說是敢怒而不敢言,也就因此日日愁窮,積憂成病,到了五月十三半夜,忽然嘔血而死。」 男德聽到這裡,心裡歎道:「哎!世上的守財奴,到了這樣收場,也真是不合算了。」 範桶又接著說道:「家父死後,我家裡也還剩下十萬多財產,不愁度日。不料我的堂伯父,只見家父一死,就來到我家,對我母親說道,家父從前出外做生意的時候,曾借過他七萬兩銀子,現在要來討賬。這時我母親就驚訝起來,說道:『我只見阿桶的父親在時,還送錢與你,就是他臨死的時候,也未曾說到借你錢的話。』 「我伯父聽說,就梗著頸脖子,兇狠狠地說道:『凡人臨死的時候,心裡就糊塗了,哪裡還記起這些事呢?』 「那時我母親又道:『他在生的時候,你怎麼不說起,偏要等到他死無對證,就好來討這筆糊塗賬嗎?』 「我伯父忙答道:『只為那時村官騙了他許多銀錢,哪裡還肯火上加油?因此就將這件事體擱起。難道到了今天就要搪賴不成?你不必多說了,倘若不快將銀子還我,就將這條老命拼著你這富戶。』 「我母親本來是個婦道,又生成膽兒小,怎敢和他計較?也只得忍著氣和他好言相商。但是隨後怎麼說好了,我也莫名其妙。 「到了六月間,有一天,我母親向我放聲大哭一回,說道:『兒呀,不知你父親前世做了什麼罪惡,要受人家這樣冤氣?哎!這也只怨得自己命薄罷了。』 到了第二天,他忽然拿出六千兩銀子給我,說道:『兒呀,你拿了這些銀兩,去到尚海找個好學堂,學習些學問,日後好有個生路。你父親丟下的家財,都被奸人們騙盡,只剩下你一人,定要替爺娘爭氣才是道理。現在你也已經長大成人,倘若再過幾年還是這樣遊遊蕩蕩,一事無成,我就不願叫你活在世上,免得把人家奚落。』 「那時我就答應一聲:『謹遵母命。』將手接過了銀子,就跑到好朋友吳齒的家裡,約他作伴同來尚海。當下兩人就動身上船,來到此地,在這死脈路一家客棧裡住下。到那些茶樓、酒店、戲館、花園一連玩了幾天,我就催吳齒和我去找個學堂讀書。他就引我去到一個學堂,那學堂門口,倒掛著好幾塊某某先生的名牌。我就問他:『掛著這些牌子做什麼用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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