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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女陳平計生七出(2)


  看官,你說二娘的月經為什麼這等來得湊巧?原來這是她初出茅廬的第一計。預先帶破布,正是為此。那破布是一向行經用的,所以帶血腥氣,掩飾過這一夜,就好相機行事了。彼時眾婦都睡在地下,賊頭放出平日打仗的手段來,一個個交鋒對壘過去,一來借眾婦權當二娘發洩他一天狂興,二來要等二娘聽見,知道他本事高強。眾婦個個歡迎,毫無推阻。預先帶的人言、剃刀,只做得個備而不用;到那爭鋒奪寵的時節,還像恨不得把人言藥死幾個,剃刀割死幾個,讓他獨自受用,才稱心的一般。二娘在床上側耳聽聲,看賊頭說什麼話。只見他雨散雲收,歇息一會,喘氣定了,就道:「你們可有銀子藏在何處麼?可有首飾寄在誰家麼?」把眾婦逐個都問將過去。內中也有答應他有的,也有說沒有的,二娘暗中點頭道:「是了。」

  賊頭依舊爬上床來,把二娘緊緊摟住,問道:「你丈夫的本事比我何如?」二娘道:「萬不及一,不但本事不如,就是容貌也沒有你這等標緻,性子也沒有你這等溫存,我如今反因禍而得福了。只是一件,你這等一個相貌,哪裡尋不得一碗飯吃,定要在鞍馬上做這等冒險的營生?」賊頭道:「我也曉得這不是樁好事,只是如今世上銀子難得,我借此擄些金銀,夠做本錢,就要改邪歸正了。」二娘道:「這等,你以前擄的有多少了?」

  賊頭道:「連金珠首飾算來,也有二千余金。若再擄得這些,有個半萬的氣候,我就和你去做老員外、財主婆了。」二娘道:「只怕你這些話是騙我的,你若果肯收心,莫說半萬,就是一萬也還你有。」賊頭聽見,心上跳了幾跳,問道:「如今在哪裡?」二娘道:「六耳不傳道,今晚眾人在此,不好說得,明夜和你商量。」賊頭只得勉強捱過一宵,第二日隨了總頭,又流到一處。預先把眾婦安插在別房,好到晚間與二娘說話。

  才上床就問道:「那萬金在哪裡?」二娘道:「你們男子的心腸最易改變,如今說與我做夫妻,只怕銀子到了手,又要去尋好似我的做財主婆了。你若果然肯與我白頭相守,須要發個誓,我才對你講。」

  賊頭聽見,一個筋斗就翻下床來,對天跪下道:「我後來若有變更,死于萬刃之下。」二娘攙起道:「我實對你說,我家公公是個有名財主,死不多年,我丈夫見東反西亂,世事不好,把本錢收起,連首飾酒器共有萬金,掘一個地窖埋在土中。你去起來,我和你一世哪裡受用得盡?」賊頭道:「恐怕被人起去了。」二娘道:「只我夫妻二人知道,我的丈夫昨日又被你們殺了,是我親眼見的。如今除了我,還有哪個曉得?況又在空野之中,就是神仙也想不到。只是我自己不好去,怕人認得。你把我寄在什麼親眷人家,我對你說了那個所在,你自去起。」

  賊頭道:「我們做流賊的人,有什麼親眷可以托妻寄子?況且那個所在,生生疏疏,教我從哪裡掘起?畢竟與你同去才好。」

  二娘道:「若要同行,除非裝做叫化夫妻,一路乞丐而去,人才認不出。」賊頭道:「如此甚好。既要扮做叫化,這輜重都帶不得了,將來寄放何處?」二娘道:「我有個道理,將來捆做一包,到夜間等眾人睡靜,我和你抬去丟在深水之中,只要記著地方,待起了大窖轉來,從此經過,撈了帶去就是。」

  賊頭把她摟住,「心肝乖肉」叫個不了,道她又標緻,又聰明,又有情意:「我前世不知做了多少好事,修得這樣一個好內助也夠得緊了,又得那一主大妻財。」當晚與二娘交頸而睡。料想明日經水自然乾淨,預先養精蓄銳,好奉承財主婆,這一晚竟不到眾婦身邊去睡。

  到第三日,又隨總頭流到一處。路上恰好遇著一對叫化夫妻,賊頭把他衣服剝下,交與二娘道:「這是天賜我們的行頭了。」又問二娘道:「經水住了不曾?」二娘道:「住了。」

  賊頭聽見,眉歡眼笑,摩拳擦掌,巴不得到晚,好追歡取樂。

  只見二娘到午後,忽然睡倒在床,嬌啼婉轉,口裡不住叫痛。

  賊頭問她哪裡不自在,二娘道:「不知什麼緣故,下身生起一個毒來,腫得碗一般大,渾身發寒發熱,好不耐煩。」賊頭道:「生在那裡?」二娘舉起纖纖玉指,指著裙帶之下。賊頭大驚道:「這是我的命門,怎麼生得毒起?」就將她羅裙揭起,繡褲扯開,把命門一看,只見:玉膚高聳,紫暈微含。深痕漲作淺痕,無門可入;兩片合成一片,有縫難開。好像蒸過三宿的饅頭,又似浸過十朝的淡菜。

  賊頭見了,好不心疼。替她揉了一會,連忙去捉醫生,討藥來敷,誰想越敷越腫。哪裡曉得這又是二娘的一計?她曉得今夜斷饒不過,預先從衣帶中取出一粒巴豆,拈出油來,向牝戶周圍一擦。原來這件東西極是利害的,好好皮膚一經了它,實時臃腫,她在家中曾見人驗過,故此買來帶在身邊。

  這一晚,賊頭摟住二娘同睡,對二娘道:「我狠命熬了兩宵,指望今夜和你肆意取樂,誰知又生出意外的事來,叫我怎麼熬得過?如今沒奈何,只得做個太監行房,摩靠一摩靠罷了。」說完,果然竟去摩靠起來。二娘大叫道:「疼死人,挨不得!」將汗巾隔著手,把他此物一捏。原來二娘防他此著,先把巴豆油染在汗巾上,此時一捏,已捏上此物,不上一刻,烘然發作起來。

  賊頭道:「好古怪,連我下身也有些發寒發熱,難道靠得一靠就過了毒氣來不成?」起來點燈,把此物一照,只見腫做個水晶棒槌。從此不消二娘拒他,他自然不敢相近。二娘千方百計,只保全這件名器,不肯假人,其餘的朱唇絛舌,嫩乳酥胸,金蓮玉指,都視為土木形骸,任他含咂摩捏,只當不知,這是救根本、不救枝葉的權宜之術。

  睡到半夜,賊頭道:「此時人已睡靜,好做事了。」同二娘起來,把日間捆的包裹抬去丟在一條長橋之下。記了橋邊的地方,認了岸上的樹木,回來把叫化衣服換了,只帶幾兩散碎銀子隨身,其餘的衣服行李盡皆丟下,瞞了眾婦,連夜如飛地走。

  走到天明,將去賊營三十裡,到店中買飯吃。二娘張得賊眼不見,取一粒巴豆拈碎,攪在飯中。賊頭吃下去,不上一個時辰,腹中大瀉起來。行不上二三裡路,到登了十數次東。到夜間爬起爬倒,瀉個不住。第二日吃飯,又加上半粒,好笑一個如狼似虎的賊頭,只消粒半巴豆,兩日工夫,弄得焦黃精瘦,路也走不動,話也說不出,晚間的余事,一發不消說了。

  賊頭心上思量道:「婦人家跟著男子,不過圖些枕邊的快樂。她前兩夜被經水所阻,後兩夜被腫毒所誤,如今經水住了,腫毒消了,正該把些甜頭到她,誰想我又屙起痢來。要勉強奮發,怎奈這件不爭氣的東西,再也扶它不起。」心上好生過意不去,誰知二娘正為禁止此事。自他得病之後,愈加殷懃,日間扶他走路,夜間攙他上炕,有時爬不及,瀉在席上,二娘將手替他揩抹,不露一毫厭惡的光景。賊頭流淚道:「我和你雖有夫妻之名,並無夫妻之實。我害了這等齷齪的病,你不但不憎嫌,反愈加疼熱,我死也報不得你的大恩。」二娘把好話安慰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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