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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女陳平計生七出(3)


  第三日行到本家相近地方,隔二三裡尋一所古廟住下。吃飯時,又加一粒巴豆。賊頭瀉倒不能起身,對二娘道:「我如今元氣瀉盡,死多生少,你若有夫妻之情,去討些藥來救我,不然死在目前了。」二娘道:「我明日就去贖藥。」次日天不亮,就以贖藥為名,竟走到家裡去。耿二郎起來開門,恰好撞著妻子,真是天上掉下來的,哪裡喜歡得了?問道:「你用什麼計較逃得回來?」二娘把騙他起窖的話大概說了幾句。二郎只曉得她騙得脫身,還不知道她原封未動。對二娘道:「既然賊子來在近處,待我去殺了他來。」二娘道:「莫慌,我還有用他的所在。你如今切不可把一人知道,星夜趕到某處橋下,深水之中有一個包裹,內中有二千多金的物事,取了回來,我自有處。」

  二郎依了妻子的話,寂不通風,如飛趕去。二娘果然到藥鋪討了一服參苓白朮散,拿到廟中,與賊頭吃了,肚瀉止了十分之三。將養三四日,只等起來掘窖。二娘道:「要掘土,少不得用把鋤頭,待我到鐵匠店中去買一把來。」又以買鋤頭為名,走回家去,只見橋下的物事,二郎俱已取回。二娘道:「如今可以下手他了。只是不可急遽,須要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不可差了一著。」說完換了衣服,坐在家中,不往廟中去了。

  二郎依計而行,拿了一條鐵索,約了兩個幫手,走到廟中,大喝一聲道:「賊奴!你如今走到哪裡去?」賊頭嚇得魂不附體。

  二郎將鐵索鎖了,帶到一個公眾去處,把大鑼一敲,高聲喊道:「地方鄰里,三黨六親,都來看殺流賊!」眾人聽見,都走攏來。

  二郎把賊頭捆了,高高吊起,手拿一條大棍,一面打一面問道:「你把我妻子擄去,姦淫得好!」賊頭道:「我擄的婦人也多,不知哪一位是你的奶奶?」二郎道:「同你來的耿二娘,就是我的妻子。」賊頭道:「她說丈夫眼見殺了,怎麼還在?這等看起來,以前的話都是騙我的了。只是一件,我擄便擄她去,同便同她來,卻與她一些相干也沒有,老爺不要錯打了人。」二郎道:「利嘴賊奴,你同她睡了十來夜,還說沒有相干,哪一個聽你?」擎起棍子又打。賊頭道:「內中有個緣故,容我細招。」二郎道:「我沒有耳朵聽你。」眾人道:「便等他招了再打也不遲。」二郎放下棍子,眾人寂然無聲,都聽他說。

  賊頭道:「我起初見她生得標緻,要把她做妻子,十分愛惜她。頭一晚同她睡,見她腰下夾了一塊破布,說經水來了,那一晚我與別的婦人同睡,不曾捨得動她。第二晚又熬了一夜。到第三晚,正要和她睡,不想她要緊去處生起一個毒來,又動不得。第四晚來到路上,她的腫毒才消,我的痢疾病又發了,一日一夜瀉上幾百次,走路說話的精神都沒有,哪裡還有氣力做那樁事?自從出營直瀉到如今,雖然同行同宿,其實水米無交。老爺若不信時,只去問你家奶奶就是。」眾人中有幾個伶俐的道:「是了是了,怪道那一日你道她帶破布、買巴豆,我說要它何用,原來為此。這等看來,果然不曾受他淫汙了。」

  內中也有妻子被擄的,又問他道:「這等,前日擄去的婦人,可還有幾個守節的麼?」賊頭道:「除了這一個,再要半個也沒有,內中還有帶人言、剃刀的,也拚不得死,都同我睡了。」問的人聽見,知道妻子被淫,不好說出,氣得面如土色。二郎提了棍子,從頭打起,賊頭喊道:「老爺,我有二千多兩銀子送與老爺,饒了我的命罷。」眾人道:「銀子在哪裡?」賊頭道:「在某處橋下,請去撈來就是。」二郎道:「那都是你擄掠來的,我不要這等不義之財,只與萬民除害!」起先那些問話的人,都恨這賊頭不過,齊聲道:「還是為民除害的是!」

  不消二郎動手,你一拳,我一棒,不上一刻工夫,嗚呼哀哉尚饗了。還有幾個害貪嗔病的,想著那二千兩銀子,瞞了眾人,星夜趕去掏摸,費盡心機,只做得個水中撈月。

  看官,你說二娘的這些計較奇也不奇,巧也不巧?自從出門,直到回家,那許多妙計,且不要說,只是末後一著,何等神妙!她若要把他弄死在路上,只消多費幾粒巴豆,有何難哉。她偏要留他送到家中,借他的口,表明自己的心跡,所以為奇。

  假如把他弄死,自己一人回來,說我不曾失身於流賊,莫說眾人不信,就是自己的丈夫,也只說她是撇清的話,哪見有靛青缸裡撈得一匹白布出來的?如今獎語出在仇人之口,人人信為實錄,這才叫做女陳平。陳平的奇計只得六出,她倒有七出。

  後來人把她七件事編做口號雲:一出奇,出門破布當封皮;二出奇,饅頭腫毒不須醫;三出奇,純陽變做水晶槌;四出奇,一粒神丹瀉倒脾;五出奇,萬金謊騙出重圍;六出奇,藏金水底得便宜;七出奇,梁上仇人口是碑。

  〖評〗

  從來守節之婦,俱是女中聖人。誓死不屈的,乃聖之清者也;忍辱報仇的,乃聖之任者也。耿二娘這一種,乃聖之和者也。不但叫做女陳平,還可稱為雌下惠。

  【按:烈女用巴豆橋段,另見作者傳奇劇本《巧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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