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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上遺疏痛陳繼統 改俄約幸得使才(1)


  卻說嘉順皇后,因同治帝駕崩,本已慟極;嗣複立載湉為帝,連繼子都沒有著落;西太后又視她如眼中釘,每日痛詈,不假詞色;廣安上奏複被申飭;遂斷絕各種希望,並腹中懷妊,亦置諸不顧,竟自行絕食,餓到腹枯腸竭,竟爾逝世。臨崩時眼眶猶含淚兩行,面色恰如生人一般。內監稟報鐘粹宮,東太后尚親自過視,哭了一場。至稟報長春宮,西太后恰悍然道:「死得好,死得好,早死一年,我的皇兒也不致短命了!」冤哉枉也!

  當下令內務府治喪。呈上禮節,被西太后抹去好幾條,草草塞責。王大臣擬了一個孝哲毅皇后的諡號,還幸不遭駁斥。有一個不識趣的禦史姓潘名敦儼,竟奏請表揚先後,借光潛德,宮中便嚴駁下來,諭稱「孝哲毅皇后已加諡號,豈可輕議更張。該禦史率行奏請,已屬糊塗,並敢以無據之辭,登諸奏牘,尤為謬妄,著交部嚴議」

  等語。潘敦儼撞了一鼻子灰,同寅中還說他自尋苦惱,真正懊悔不迭,何苦!

  這且按下不提。

  單說兩宮皇太后二次垂簾,寰宇澄清,萬民樂業。西太后又振刷精神,創行了幾條新政:一是派遣外使。出使英國,派了郭嵩燾;出使日本,派了許鈐身;出使德國,派了劉錫鳴。一是准借洋款。陝甘總督左宗棠,出關剿回,因軍餉無著,准借洋款一千萬兩。一是贖回鐵路。從前英人擅築鐵路於上海直達吳淞口,適沈葆楨調督兩江,照會英領事阻止,不獲允;嗣由李鴻章與英使威妥瑪熟商,以銀二十八萬五千兩買收。後來未成的路線,原是停工,已成的鐵路,亦一律毀去。一是選派學生出洋遊學。從閩廠前後學堂,選派學生三十名,分赴英法兩國學習製造駕駛,由道員李鳳苞、洋員日意格為監督。這都是下請上行的政策,好算西太后刻意求治了。側重西太后,語有分寸。

  會雲南騰越廳蠻允地方,戕殺英翻譯官馬嘉理,英人指為署督岑毓英主使,要挾多端。朝旨特派李鴻章赴滇査辦。複奏:馬嘉理由緬入滇,未曾知照地方官,以致匪徒劫殺,並無督署指使情事。總理衙門,照複英使威妥瑪,威妥瑪猶堅執前議,及鴻章北還,至煙臺,與英使會議,相持不下。俄、德、美、法四國公使適俱在煙臺,亦以英使為非;乃得磋磨就緒,訂定煙臺條約。無非是昭雪滇案,償銀撫恤;還有中外官員往來禮節,及中外商人互市條件,另附專款;乃是次年英人擬赴西藏,請給護照,等語。

  這種交涉,在英人視作極有關係,在清廷恰以為無足輕重,得過且過,全然不放在心上。左宗棠進軍新疆,又一路順風。略定天山北路,進剿天山南路,殺得白彥虎南奔西竄,遁入俄境。還有安集延酋阿古柏,正入踞新疆,僭號畢調勒特汗,也被左公麾下將弁幾仗殺敗,進退無路,仰藥而亡。這捷報傳達清廷,兩宮太后喜歡得了不得,立封左宗棠為二等侯,隨征將士統邀特賞。時已光緒四年二月了。點醒年月,可知是部小說除褒貶外,實可作一部編年史讀。

  五年,葬同治帝、後於惠陵,又有一番熱鬧。兩宮皇太后也親往視葬。宮眷廷臣等更不必說。既告窆,送葬等人一律言旋。正在休息,忽由吏部尚書呈上一折,乃是吏部主事吳可讀遺疏,由堂官代奏,洋洋灑灑差不多有一二千字。兩宮太后瞧畢,由西太后發言道:「數年前,廣安曾有奏摺,也是為著此事。今吳可讀遺疏,又說要明降懿旨,預定將來大統之歸。難道我等苦心,臣下尚難共喻麼!」你全是私心,有什麼苦心。

  東太后道:「他自稱罪臣願效屍諫,倒也是一片忠心呢!」

  西太后道:「究不知他是什麼死法,還要問明吏部再行定奪。」

  當下召見吏部尚書,便垂詢吳可讀死狀。當由吏部複奏道:「吳可讀實服毒自盡的。他本奉陵工差使,卸事後,即在聯州馬神橋三義廟內自盡,有廟內周道士作證,州臣亦確査無誤。所以可讀遺疏,奴才不敢不代奏。」吳侍禦死狀由吏部口中敘明。

  東太后道:「他不是奏參烏魯木齊提督成祿麼?」

  西太后道:「就是他。他是個書呆子,稍有所聞,便不管真偽,一味亂奏,所以前時曾將他降職的。」

  東太后又問吏部道:「他是何處人氏,從前做過何官?」

  吏部奏稱:「可讀籍貫系甘肅皋蘭縣,前時職任禦史。」

  東太后道:「關隴之間,有此烈士,也算是難得了。」莫謂秦無人。

  複顧西太后道:「這應如何辦法?」

  西太后道:「且命廷臣妥議具奏,再行裁定。」

  隨命軍機擬旨,將吳可讀原折發交王大臣議奏,王大臣們會議了好幾日,想不出什麼善法來。看官,你道這種議奏,如何有這般難處?自從康熙帝建儲不定,把太子允礽廢了又立,立了又廢,後來終被雍正帝奪去。雍正帝懲前毖後,立密建皇儲法:潛書儲君名字,置匣緘封,藏諸乾清宮正大光明殿匾額後面;至新舊交替時,方將緘匣取下,啟視密旨,乃得定嗣。自雍正至咸豐朝,一律遵行。及同治、光緒兩帝承襲大統,雖沒有什麼密旨,然同治帝是隨駕熱河,當咸豐帝大漸時方命嗣立;光緒帝乃是西太后主張,入宮即位,已在同治帝大行之後;從沒有先正青宮,後踐帝位。若照吳可讀原折,是嗣皇帝生有皇子,過繼同治帝,就應立為皇太子,豈不是跡類建儲,有違祖訓麼?祖制不行久矣,多方顧忌何為。

  因此王大臣等不敢定議,只模糊影響的複奏上去。獨有學識優長的張之洞,職居洗馬,獨奏稱:繼嗣即是繼統,惟將來皇子眾多,不必遽指定何人承繼,待至繼統得人,即承繼穆宗為嗣,庶幾情法兩盡,等語。王大臣等會議數日,連此意都未想到,正是一班飯桶。

  兩宮太后覽到此奏,很是嘉許,便照張之洞奏摺,令軍機擬就懿旨,頒發出去。大旨說是:吳可讀所請,實與本朝家法不合,皇帝受穆宗教皇帝付託之重,將來誕生皇子,自能慎選元良,纘承統緒。其繼大統者,即為穆宗毅皇帝嗣子。守祖宗之成憲,示天下以無私,皇帝必能善體此意。所有吳可讀原奏,及王大臣等會議折,並張之洞等奏摺,暨前後關於繼嗣的諭旨,均著另錄一份,存毓慶宮。吳可讀以死建言,孤忠可憫,著交部照五品官例議恤。這旨一下,才算是鐵案鑄成,群喙屏息,吳侍禦可讀死也瞑目了。

  越數日,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得著一個琉球國被滅消息。琉球國系東洋大島,在日本西南,道光前曾入貢清廷,後竟廢止。清廷因國家多難,不遑詰責,至此被日本併吞,夷為沖繩縣。總署方與日使交涉,日使置諸不理。正擬再發照會,忽由西域寄到緊急奏章,乃是陝甘總督左宗棠署名,欲與俄羅斯國開戰。總署諸公聞得開戰二字,都嚇了一大跳,忙把原奏呈入。為此一嚇,把琉球國事情竟置諸高閣了。銀樣鑞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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