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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留遺恨王旦病終 坐株連寇准遭貶(1)


  卻說真宗欲立劉氏為後,有一大臣出班奏道:「劉妃出身微賤,不足母儀天下。」【觀此言,益知劉妃履歷,不足取信。】

  真宗視之,乃是翰林學士李迪,便不覺變色道:「妃父劉通,曾任都指揮使,怎得說是微賤?」

  言甫畢,又有參知政事趙安仁出奏道:「陛下欲立繼後,不如沈才人出自相門,足孚眾望。」

  真宗道:「後不可以僭先。且劉妃才德兼全,不愧後儀,朕意已決,卿等毋庸多瀆!」

  李、趙兩人,碰得一鼻子灰,只好告退。真宗即命丁謂傳諭楊億,令他草詔冊後。億有難色,謂語道:「勉為此文,不憂不富貴。」

  億聽了此語,竟搖首道:「如此富貴,卻非所願,請公改諭他人。」【氣節可嘉。】

  謂乃命他學士草制,竟冊劉為後,並晉授楊修儀為淑妃,沈才人為修儀,李才人為婉儀,所有典禮,概從華贍。劉氏既正位中宮,更留心時事,旁覽經史,每當真宗退朝,閱天下章奏,輒至夜半,後侍坐右側,得以預覽,所見皆記憶不忘。真宗有所疑問,她即援古證今,滔滔不絕,因此愈得帝歡,漸漸的干預外政了。

  真宗仍談仙說怪,祈神禱天,聞亳州有太清宮,奉老子像,遂加號老子為太上老君,混元上德皇帝,親往朝謁,又是一番鋪張。且改應天府為南京,即宋州。太祖舊藩歸德軍在宋州,因改名應天府,至是複改稱南京。與東西兩京,並立為三。勅南京建鴻慶宮,奉太祖、太宗聖像。

  真宗亦親去巡閱,相度經營。至還宮後,正值玉清昭應宮告成,修宮使就是丁謂。起初預估年限,應曆十五年,方得竣工,真宗嫌時過遲,擬縮短期限,丁謂乃令工役日夕並營,七年乃就。凡二千六百一十楹,制度弘麗,金碧輝煌。內侍劉承珪,助謂監工,屋宇略不中式,便令改造,造好複拆,拆後複造,不知費了若干國帑,才算造成。宮中建一飛閣,高可插天,名曰寶符,貯奉天書。複仿真宗禦容,鑄一金像,侍立右側。真宗親制誓文,刻石置寶符閣下。

  張詠自益州還京,入直樞密,至是忍耐不住,上疏言:「賊臣丁謂,誑惑陛下,勞民傷財,乞斬謂頭,懸諸國門,以謝天下!然後斬詠頭置丁氏門以謝謂。」

  數語傳誦都下,偏真宗信任丁謂,竟命他出知陳州,未幾遂歿,尋諡忠定。他如太子太師呂蒙正,司空張齊賢等,俱先後凋謝。呂諡文穆,張諡文定。【不忘老成人。】王旦亦衰邁多疾,累請致仕,奈因真宗不許,只好虛與委蛇。他本智量過人,明知真宗所為,不合義理,但已被五鬼挾持,沒奈何隨俗浮沈。【合則留,不合則去,奈何同流合污?】

  先是李沆為相,嘗取四方水旱盜賊等事,奏白殿廷。旦方參政,以為事屬瑣屑,不必多瀆。沆笑道:「人主少年,當令知四方艱難,免啟侈心,否則血氣方剛,不留意聲色犬馬,即旁及土木神仙,我已老,不及見此,參政他日,或見及此事,應回憶老朽哩。」

  及沆歿,果然東封西祀,大營宮觀,旦欲諫不能,欲去不忍,嘗私歎道:「李文靖不愧聖人,所以具有先見,我輩抱愧多多哩!」【李沆歿諡文靖,故稱作李文靖。】

  嗣見五鬼當朝,老成迭謝,乃密白真宗,請仍召用寇准。真宗乃召准入京,命為樞密使。准因三司使林特,黨附憸壬,輒加沮抑。特遂暗加譖訴,惹得真宗動惱,召語王旦道:「准剛忿如昔,奈何?」

  旦複奏道:「准喜人懷惠,又欲人畏威,這是他的短處。但本心仍是忠直,若非仁主,確是難容。」

  真宗默然,嗣竟出准為武勝軍節度使,判河南府,徙永興軍。

  至祥符九年殘臘,真宗又擬改元,越年元旦,遂改元天禧,御駕親詣玉清昭應宮上玉皇大帝寶冊袞服。翌日,上聖祖寶冊。又越數日,謝天地於南郊,禦天安殿受冊號,禦制欽承寶訓述,頒示廷臣,命王曾兼會靈觀使。曾轉推欽若,固辭不受。曾,青州人,咸平中,由鄉貢試禮部,及廷對皆列第一。有友人向他賀喜道:「狀元及第,一生吃著不盡。」

  曾正色道:「平生志不在溫飽,難道單講吃著麼?」【志不在小。】

  未幾,入直史館,【應二十四回。】遷翰林學士,嗣擢任為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至兼職觀使的詔命,毅然不受。真宗疑曾示異,當面詰問。曾跪答道:「臣知所謂義,不知所謂異。」

  兩語說畢,從容趨退。王旦時亦在朝,暗暗點頭,退朝後語僚屬道:「王曾詞直氣和,他日德望勳業,不可限量,恐我不及相見哩。」

  過了數日,決計辭職,連表乞休。真宗仍不肯照準,反加任太尉侍中,五日一朝,參決軍國重事。旦愈不肯受,固辭新命,並托同僚代為奏白,乃將成命收回,止加封邑。但相位依然如故,旦卻老病日增。【應該愧悔增疾。】一日,召見滋福殿,他無別人,惟旦獨對。真宗見他形色甚臒,不禁黯然道:「朕方欲托卿重事,不意卿疾若此,轉滋朕憂。」

  說著,即喚內侍召皇子出來,及皇子受益登殿,真宗命拜王旦。旦慌忙趨避,皇子隨拜階下,旦跪答畢,起言:「皇嗣盛德,自能承志,陛下何必過憂。」

  乃迭薦寇准、李迪、王曾等數人,可任宰輔,自己力求避位。真宗乃允他罷相,仍命領玉清昭應宮使,兼職太尉,給宰相半俸。尋又命肩輿入朝,旦不敢辭,力疾入內廷。有旨命旦子王雍,與內侍扶掖進見。真宗婉問道:「卿今疾亟,萬一不諱,朕把這國事付與何人?」

  旦答道:「知臣莫若君,惟明主自擇。」

  真宗固問道:「卿不妨直陳!」

  旦舉笏奏道:「依臣愚見,莫若寇准。」

  真宗搖首道:「准性剛量狹,他嘗說卿短處,卿何故一再保薦?」

  旦答道:「臣蒙陛下過舉,久參國政,豈無過失?准事君無隱,臣所以說他正直,屢行薦舉。他人非臣所素知,恐臣病困,不能久侍了。」【此等處不愧名相。】

  真宗乃命掖出殿門,上輿而去。真宗終未信旦言,竟任王欽若同平章事。

  欽若從前入朝,必預備奏牘數本,但伺真宗意旨,方出奏章,餘多懷歸。樞密副使馬知節,素嫉欽若,嘗在帝前顧他道:「懷中各奏,何不盡行取呈?」

  欽若聞言,未免失色。但力言知節虛誣,知節亦抗爭不屈,嗣是兩人結成嫌隙,往往面折廷爭。知節退見王旦,猶恨恨道:「本欲用笏擊死這賊,但恐驚動君上,未敢率行。此賊不去,朝廷沒有寧日呢。」【也是一個硬頭子,所以不肯略去。】

  真宗因兩人時常爭執,索性一律罷免。欽若出樞密院,知節徙為彰德留後。至此因王旦免相,複念及欽若,仍拜為樞密使,進任同平章事。欽若貌狀短小,項有附瘤,時人目為臒相,他卻嘵嘵語人道:「為了王子明,遲我十年作相。」言下尚有慍色。

  看官!道王子明為誰?就是王旦的表字。旦聞欽若入相,愈加悔憤,病遂加劇。真宗遣使馳問,每日必三四次,有時親自臨問,御手調藥,並薯蕷粥為賜。旦無甚奏對,只說是負陛下恩。【悔無及了。】及彌留時,邀楊億入室,托撰遺表,且語億道:「我忝為宰輔,抱歉甚多,遺表中止敘我生平遭遇,感謝隆恩,並請皇上日親庶政,進賢黜佞,庶可少減焦勞,切不可為子弟求官,徒滋後累。君系我多年好友,所以托辦此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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