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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討淮南箭傷御駕 過沛中宴會鄉親(1)


  卻說高祖既臣服南越,複將偽公主遣嫁匈奴,也得冒頓歡心,奉表稱謝,正是四夷賓服,函夏風清。偏偏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高祖政躬不豫,竟好幾日不聞視朝。群臣都向宮中請安,那知高祖不願見人,吩咐守門官吏,無論親戚勳舊,一概拒絕,遂致群臣無從入謁,屢進屢退,究不知高祖得何病症,互啟猜疑。

  獨舞陽侯樊噲,往返數次,俱不得見,惹得一時性起,號召群僚,排闥直入,門吏阻擋不住,只得任令入內。噲見高祖躺在床上,用一小太監作枕,皺著兩眉,似寐非寐,便不禁悲憤道:「臣等從陛下起兵,大小百戰,從未見陛下氣沮,確是勇壯得很,今天下已定,陛下乃不願視朝,累日病臥,又為何困憊至此!況陛下患病,群臣俱為擔憂,各思覲見天顏,親視安否?陛下奈何拒絕不納,獨與閹人同處,難道不聞趙高故事麼?」

  樊噲敢為是言,想知高祖並非真病。高祖聞言,一笑而起,方與噲等問答數語。噲見高祖無甚大病,也覺心安,遂不復多言,須臾即退。其實高祖乃是愁病,一大半為了戚姬母子,躊躇莫決,所以悶臥宮中,獨自沈思。一經樊噲叫破,只好撇下心事,再起聽政,精神一振,病魔也自然退去了。

  過了數日,忽來一個淮南中大夫賁赫,報稱淮南王英布謀反,速請征討。高祖恐赫挾嫌誣控,未便輕信,乃把赫暫系獄中,別令人查辦淮南。究竟英布謀反,是否屬實,容小子約略表明。先是彭越被誅,醢肉為醬,分賜王侯。布得釀大驚,恐輪到自己身上,陰使部將帶兵守邊,預防不測。會因愛姬得病,就醫診治,醫家對門,就是中大夫賁赫宅第。

  赫嘗在英布左右,與王姬亦曾見過。此時因姬就醫,便想乘便奉承。特購得奇珍異寶,作為送禮。待至姬病漸瘥,又備了一席盛筵,即借醫家擺設,恭請王姬上坐,自就末座相陪。【男女有別,奈何不避嫌疑?】王姬不忍卻情,就也入席暢飲,直至玉山半頹,酒闌席散,方才謝別還宮。布見姬已就痊,倒也心喜。有時追問病中情景,姬即就便稱赫,說他忠義兼全。那知布面色陡變,遲疑半晌,方說出一語道:「汝為何知赫忠義?」

  姬被他一詰,才覺得出言冒昧,追悔無及,但又不能再諱,只好將赫如何厚饋,如何盛宴,略說一遍。布不聽猶可,聽他說完,越加動怒,厲聲訶責道:「賁赫與汝何親?乃這般優待,莫非汝與赫另有別情!」

  姬且悔且慚,又急又惱,慌忙帶哭帶辯,寧死不認。偏英布不肯相信,竟欲賁赫對質,使人宣召。何必這般性急。赫見了來使,還道是王姬代為吹噓,非常高興。及見來使語言有異,乃殷勤款待,探問情由。使人感赫厚情,便與他附耳說明,赫始知弄巧成拙,不敢應召,佯說是病不能起,只好從寬。待至使人去後,又恐布派兵來拿,當即乘車出門,飛奔而去。果然不到半日,即由布發到衛兵,圍住赫第,入宅搜捕。四處尋覓,並不見赫,只得回去告布。布又命衛兵追趕,行了一二百里,杳無赫蹤,仍然退歸。赫已兼程西進,入都告變。

  高祖恨不得殺盡功臣,正要他自來尋禍,還是蕭何防赫挾嫌,奏明高祖,才得高祖首肯,也慮赫懷有詐意,一面將赫系住,一面派使查布。布因追赫不及,已料他西往長安,訐發隱情。至朝使到來,雖然沒有嚴詔,但見他逐事調查,定由赫從中挑唆。自知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將赫家全眷,盡行屠戮,且欲拿住朝使,一刀兩段,虧得朝使預得風聲,先期逃脫,奔還長安,報稱布已起反。

  高祖聞知,乃赦赫出獄,拜為將軍,並召諸將會議出師。諸將統齊聲道:「布何能為?但教大兵一到,便好擒來。」

  高祖卻不免遲疑,一時不能遽決。原來高祖病體新愈,尚未復原,意欲使太子統兵,出擊英布。莫非與頭曼單于同一思想?太子有上賓四人,統是岩棲穀隱,皓首龐眉。一叫做東園公,一叫做夏黃公,一叫做綺裡季,一叫做用音祿裡先生。向來蟄居商山,號為商山四皓。高祖嘗聞他重名,屢征不至。建成侯呂釋之,系呂後親兄,奉呂後命,要想保全太子,特向張良問計。良教他往迎四皓,輔佐太子,當不致有廢立情事。釋之也不知他有何妙用,但依了張良所言,卑禮厚幣,往聘四人。

  四人見來意甚誠,勉允出山,面謁儲君。及至長安,太子盈格外禮遇,情同師事,四人又不好遽去,只得住下。

  到了英布變起,太子盈有監軍消息,四皓已窺透高祖微意,亟往見呂釋之道:「太子出去統兵,有功亦不能加封,無功卻不免受禍,君何不急請皇后,泣陳上前,但言英布為天下猛將,素善用兵,不可輕敵。現今朝廷諸將,都系陛下故舊,怎肯安受太子節制。今若使太子為將,何異使羊率狼,誰肯為用?徒令英布放膽,乘隙西來,中原一動,全域便至瓦解。看來只有陛下力疾親征,方可平亂云云。照此進言,太子方可無虞了。」

  釋之得四皓教導,忙入宮報知呂後。呂後即記著囑語,乘間至高祖前,嗚嗚咽咽,泣述一番。高祖乃慨然道:「我原知豎子不能任事,總須乃公自行,我就親征便了。」【誰知已中了四皓的秘計。】

  是日即頒下詔命,準備親征。汝陰侯夏侯嬰,尚謂英布未必遽反,特召入門客薛公,與他商議。薛公為故楚令尹,向有才智,料事如神,既入見夏侯嬰,說起英布造反等情,便以為確實無疑。嬰複問道:「主上已裂地封布,舉爵授布,布得南面稱王,難道還要造反麼?」

  薛公道:「往年殺彭越,前年殺韓信,布與信越,同功一體,兩人受誅,布怎能不懼?因懼思反,何足為怪?」

  嬰又道:「布果能逞志否?」

  薛公道:「未必!未必!」

  嬰深服薛公言論,遂入白高祖,力為保薦。高祖也即傳見,向他問計。

  薛公道:「布反不足深慮,設使布出上策,山東恐非漢有;若出中策,勝負尚未可知;惟出下策,陛下好高枕安臥了!」

  高祖道:「上策如何?」

  薛公道:「南取吳,西取楚,東並齊魯,北收燕趙,堅壁固守,乃為上策,布能出此,山東即非漢有了!」

  高祖又問及中策下策。薛公道:「東取吳,西取楚,並韓取魏,據敖倉栗,塞成皋口,便是中策。若東取吳,西取下蔡,聚糧越地,身歸長沙,這乃所謂下策哩。」

  高祖道:「汝料布將用何策?」

  薛公道:「布一驪山刑徒,遭際亂世,得封王爵;其實是無甚遠識,但顧一身,不顧日後,臣料他必出下策,盡可無憂!」

  高祖聽了,欣然稱善,面封薛公為關內侯,食邑千戶。且立趙姬所生子長為淮南王,預為代布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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