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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悍呂後毒計戮功臣 智陸生善言招蠻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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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恬開也暗暗稱奇,便探聽宮內消息,再定讞詞。未幾已得確音,乃是呂後見了高祖,便勸高祖誅越,大旨謂越本壯士,徙入蜀中,仍舊養虎遺患,不如速誅為是,今特把越截住,囑使同來云云。一面囑令舍人告變,誣越暗招部兵,還想謀反,內煽外盅,不由高祖不從,因再執越,交付廷尉,重治越罪。 恬開是個逢迎好手,更將原讞加重,不但誅及越身,還要滅越三族。越方知一誤再誤,悔無及了。詔令一下,悉依定讞,遂將越捆縛出去,梟首市曹。並把越三族拘至,全體屠戮。越既梟首示眾,還要把屍身醢作肉醬,分賜諸侯。何其殘忍若此?且就懸首處揭張詔書,如有人收祀越首,罪與越同。 才閱數日,忽有一人素服來前,攜了祭品,向著越首,擺設起來,且拜且哭,當被守吏聞知,便將那人捉住,送至高祖座前。高祖怒駡道:「汝何人?敢來私祭彭越。」 那人道:「臣系梁大夫欒布。」 高祖越厲聲道:「汝難道不見我詔書,公然哭祭,想是與越同謀,快快就烹!」 時殿前正擺著湯鑊,衛士等一聞命令,即將欒布提起,要向湯鑊中擲入。布顧視高祖道:「容待臣一言,死亦無恨。」 高祖道:「儘管說來!」 欒佈道:「陛下前困彭城,敗走滎陽成皋間,項王帶領強兵,西向進逼,若非彭王居住梁地,助漢苦楚,項王早已入關了。當時彭王一動,關係非淺,從楚即漢破,從漢即楚破,況垓下一戰,彭王不至,項王亦未必遽亡。今天下已定,彭王剖符受封,豈不欲傳諸萬世,乃一征梁兵,適值彭王有病,不能遽至,便疑為謀反,誅彭王身,滅彭王族,甚至懸首醢肉,臣恐此後功臣,人人自危,不反也將逼反了!今彭王已死,臣嘗仕梁,敢違詔私祭,原是拚死前來,生不如死,情願就烹。」 高祖見他語言慷慨,詞氣激昂,也覺得所為過甚,急命武士放下欒布,鬆開捆綁,授為都尉,布乃向高祖拜了兩拜,下殿自去。 這欒布本是彭越舊友,向為梁人,家況甚寒,流落至齊充當酒保。後來被人掠賣,入燕為奴,替主報仇,燕將臧荼,舉為都尉。及荼為燕王,布即為燕將,已而荼起兵叛漢,竟至敗死,布為所擄,虧得梁王彭越,顧念交情,將布贖出,使為梁大夫。越受捕時,布適出使齊國,事畢回梁,始聞越已被誅,乃即趕至洛陽,向越頭下,致祭盡哀。古人有言:「烈士徇名。」又雲:「士為知己者死。」欒布才算不愧哩!【應該稱揚。】 惟高祖既誅彭越,即分梁地為二,東北仍號為梁,封子恢為梁王;西南號為淮陽,封子友為淮陽王。兩子為後宮諸姬所出,母氏失傳,小子也不敢臆造。只高祖猜忌異姓,改立宗支,明明是將中國土地,據為私產,也與秦始皇意見相似,異跡同情。若呂後妒悍情形,由內及外,無非為保全自己母子起見,這更可不必說了。【譏刺得當。】 梁事已了,呂後勸高祖還都,高祖乃挈後同歸,入宮安居。約閱月餘,忽想起南粵地方,尚未平服,因特派楚人陸賈,齎著印綬,往封趙佗為南粵王,叫他安輯百越,毋為邊害。趙佗舊為龍川令,屬南海郡尉任囂管轄。囂見秦政失綱,中原大亂,也想乘時崛起,獨霸一方,會因老病纏綿,臥床不起,到了將死時候,乃召趙佗入語道:「天下已亂,勝廣以後,複有劉項,幾不知何時得安。南海僻處蠻夷,我恐被亂兵侵入,意欲塞斷北道,自開新路,靜看世變如何,再定進止,不幸老病加劇,有志未逮,今郡中長吏,無可與言,只有足下倜儻不羈,可繼我志。此地負山面海,東西相距數千里,又有中原人士,來此寓居,正可引為臂助,足下能乘勢立國,卻也是一州的主子呢!」 佗唯唯受教,囂即命佗行南海尉事。未幾囂死,佗為囂發喪,實任南海尉,移檄各關守將,嚴守邊防,截阻北路。所有秦時派置各縣令,陸續派兵捕戮,另用親黨接充。嗣是襲取桂林象郡,自稱南粵武王。及漢使陸賈,到了南海,佗雖不拒絕,卻大模大樣的坐在堂上,頭不戴冠,露出一個椎髻,身不束帶,獨伸開兩腳,形狀似箕,直至陸賈進來,仍然這般容態。 陸賈素有口才,也不與他行禮,便朗聲開言道:「足下本是中國人,父母兄弟墳墓,都在真定,今足下反易天常,棄冠裂帶,要想舉區區南越,與天子抗衡,恐怕禍且立至了!試想秦為不道,豪傑並起,獨今天子得先入關,據有咸陽,平定暴秦。項羽雖強,終致敗亡,先後不過五年,海內即歸統一,這乃天意使然,並不是專靠人力呢!今足下僭號南越,不助天下誅討暴逆,天朝將相,俱欲移兵問罪,獨天子憐民勞苦,志在休息,特遣使臣至此,冊封足下,足下正應出郊相迎,北面稱臣。不意足下侈然自大,驟思抗命,倘天子得聞此事,赫然一怒,掘毀足下祖墓,屠滅足下宗族,再遣偏將領兵十萬,來討南越,足下將如何支持?就是南越吏民,亦且共怨足下,足下生命,就在這旦夕間了!」【怵以利害,先挫其氣。】 佗乃竦然起座道:「久處蠻中,致失禮儀,還請勿怪!」 賈答道:「足下知過能改,也好算是一位賢王。」 佗因問道:「我與蕭何曹參韓信等人,互相比較,究竟孰賢?」 賈隨口說道:「足下似高出一籌。」【略略奉承,俾悅其心。】 佗喜溢眉宇,又進問道:「我比皇帝如何?」 賈答說道:「皇帝起自豐沛,討暴秦,誅強楚,為天下興利除害,德媲五帝,功等三王,統天下,治中國,中國人以億萬計,地方萬里,盡歸皇帝,政出一家,自從天地開闢以來,未嘗得此!今足下不過數萬兵士,又僻居蠻荒,山海崎嶇,約不過大漢一郡,足下自思,能賽得過皇帝否?」 佗大笑道:「我不在中國起事,故但王此地;若得居中國,亦未必不如漢帝呢!」 乃留賈居客館中,連日與飲,縱談時事,賈應對如流,備極歡洽。佗欣然道:「越中乏才,無一可與共語,今得先生到來,使我聞所未聞,也是一幸。」 賈因他氣誼相投,樂得多住數日,勸他誠心歸漢。佗為所感動,乃自願稱臣,遵奉漢約,並取出越中珍寶,作為贐儀,價值千金。賈亦將隨身所帶的財帛,送給趙佗,大約也不下千金,主客盡歡,方才告別。 賈辭歸覆命,高祖大悅,擢賈為大中大夫。賈既得主眷,時常進謁,每與高祖談論文治,輒援據詩書,說得津津有味。高祖討厭得很,向賈怒駡道:「乃公以馬上得天下,要用什麼詩書?」 賈答道:「馬上得天下,難道好馬上治天下麼?臣聞湯武逆取順守,方能致治,秦並六國,任刑好殺,不久即亡。向使秦得有天下,施行仁義,效法先王,陛下怎能得滅秦為帝呢?」【明白痛快。】 高祖聽說,暗自生慚,禁不住面頰發赤。停了半晌,方與賈語道:「汝可將秦所以失天下,與我所以得天下,分條解釋,並引古人成敗的原因,按事引證,著成一書,也可垂為後鑒了。」 賈奉命趨出,費了好幾天工夫,輯成十二篇,奏聞高祖。高祖逐篇稱善,左右又齊呼萬歲,遂稱賈書為新語。小子有詩詠道: 奉書出使赴南藩,折服梟雄語不煩。 更有一編傳治道,古今得失好推原。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 韓信謀反,出自舍人之一書,虛實尚未可知,呂後遽誘而殺之,無論其應殺與否,即使應殺,而出自呂後之專擅,心目中亦豈尚有高祖耶?或謂高祖出征,必有密意授諸帷房,故呂後得以專殺,此言亦不為無因,試觀高祖之不責呂後,與呂後之複請誅越,可以知矣。然吾謂韓彭之戮,高祖雖未嘗無意,而主其謀者,必為呂後。高祖擒信而不殺信,拘越而不殺越,猶有不忍之心,惟呂後陰悍過於高祖,高祖第黜之而不殺,呂後必殺之而後快,越可誣,信亦何不可誣?綱目于韓彭之殺,皆不書反,而殺信則獨書皇后,明其為呂後之專殺,于高祖固尚有恕辭也。婦有長舌,洵可畏哉!彼陸賈之招降趙佗,乃以口舌取功名,與酈食其隨何相類。惟馬上取天下,不能以馬上治二語,實足為佐治良謨,新語之作,流傳後世,謂為漢室良臣,不亦宜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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