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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討淮南箭傷御駕 過沛中宴會鄉親(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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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方新秋,禦蹕啟行,戰將多半相從,惟留守諸臣,輔著太子,得免從軍,但皆送行出都,共至霸上。留侯張良,平時多病,至此亦強起出送。【想是辟穀所致。】 臨別時方語高祖道:「臣本宜從行,無如病體加劇,未便就道,只好暫違陛下!惟陛下此去,務請隨時慎重,楚人生性剽悍,幸勿輕與爭鋒!」 高祖點首道:「朕當謹記君言。」 良又說道:「太子留守京都,關係甚重,陛下應命太子為將軍,統率關中兵馬,方足攝服人心。」 高祖又依了良議,且囑良道:「子房為朕故交,今雖抱病,幸為朕臥傅太子,免朕懸念。」 良答道:「叔孫通已為太子太傅,才足勝任,請陛下放心。」 高祖道:「叔孫通原是賢臣,但一人恐不足濟事,故煩子房相助,子房可屈居少傅,還望勿辭!」 良乃受職自歸。【無非為著太子。】 高祖又發上郡北地隴西車騎,及巴蜀材官,並中尉卒三萬人,使屯霸上,為太子衛軍。部署既定,然後麾兵東行,逐隊進發。 布已出兵略地,東攻荊,西攻楚,號令軍中道:「漢帝已老,必不親來,從前善戰諸將,只有韓信彭越,智勇過人,今已皆死,餘不足慮,諸君能努力向前,包管得勝,取天下也不難呢!」 部眾聞命,遂先向荊國進攻。荊王劉賈,戰敗走死。布取得荊地,複移兵攻楚。楚王劉交,分兵三路,出城拒布,有人謂楚統將道:「布善用兵,為眾所憚,我若並力抵拒,還可久持。今作為三路,勢分力散,彼若敗我一軍,餘軍皆散,楚地便不保了!」 楚將不從,果然兩造交鋒,前軍為布所敗,左右二軍,不戰自潰,楚將亦遁。就是楚王劉交,也保不住淮西都城,避難奔薛。布以為荊楚已下,正好西進,遂如薛公所料,甘出下計,溯江西行,及抵蘄州屬境會甄地方,正值高祖親率大隊,迤邐前來。布望將過去,隱隱見有黃屋左纛,卻也吃了一驚。【偏不如汝所料。】但勢成騎虎,不能再下,只得擺成陣勢,與決雌雄。 高祖就庸城下營,登高窺敵,見布軍甚是精銳,一切陣法,仿佛與項羽相似,心下很是不悅,因即策勵諸將,出營與戰。布嚴裝披掛,立住陣門,高祖遙與布語道:「我封汝為王,也足報功,何苦興兵動眾,猝然造反!」 布說不出甚麼理由,但隨口答說道:「為王何如為帝,我亦無非想做皇帝呢!」【倒也痛快。】 高祖大怒,痛駡數語,便即用鞭一揮,諸將依次殺出,突入佈陣。布令前驅射箭,群鏃齊飛,爭注漢軍,漢軍雖不免受傷,仍然拚死直前,有進無退。高祖也冒矢督戰,毫無懼色。忽遇一箭飛來,迫不及避,竟中胸前,還虧身披鐵甲,鏃未深入,不過入肉數分,痛楚尚可忍耐。高祖用手捫胸,保護痛處,越覺得怒氣上沖,大呼殺賊。 諸將見高祖已經中箭,尚且捨命奮呼,做臣子的理應為主效勞,爭先赴敵,還管甚麼生死利害,但教一息尚存,總要拚個你死我活,於是從眾矢攢集的中間,撥開一條血路,齊向佈陣殺入。布兵矢已垂盡,漢軍氣尚未衰,頓時佈陣搗破,橫衝直撞,好似生龍活虎,不可複製,布眾七零八落,紛紛四潰,布亦禁止不住,帶領殘騎,回頭退走。 高祖尚麾眾追擊,直逼淮水。布兵渡淮東行,只恐漢軍追及,急忙鳧水,多被漂沒。及渡過對岸,隨兵已不滿千人,再加沿途散失,相從只百餘騎兵,哪裡還能保守淮南。佈勢盡力窮,不敢還都,專望江南竄走。適有長沙王吳臣,貽書與布,叫他避難長沙。 吳臣即吳芮子,芮已病歿,由臣嗣立,與布為郎舅親。布得書心喜,急忙改道前往。行至鄱陽,夜宿驛中,不料驛舍裡面,伏著壯士,突起擊布。布猝不及防,竟被殺死,好與韓信彭越一班陰魂,混做一淘,彼此訴苦去了。看官不必細猜,便可曉得殺布的壯士,乃是吳臣所遣。既得布首,當然齎獻高祖,釋嫌報功。【大義滅親,原不足怪,但必誘而殺之,毋乃不情。】 那時高祖已順道至沛,省視故鄉父老,寓有衣錦重歸的意思。沛縣官吏,預備行宮,盛設供帳,待至高祖到來,出城跪迎。高祖因他是故鄉官吏,卻也另眼相看,就在馬上答禮,命他起身,引入城中。百姓統扶老攜幼,歡迎高祖,香花載道,燈彩盈街,高祖瞧著,非常高興,一入行宮,即傳集父老子弟,一體進見,且囑他不必多禮,兩旁分坐。沛中官吏,早已備著筵席,擺設起來。高祖坐在上面,即令父老子弟,共同飲酒,又選得兒童二百二十人,教他唱歌侑觴,兒童等滿口鄉音,咿咿呀呀的唱了一番,高祖倒也歡心。並因酒入歡腸,越加暢適,遂令左右取築至前,親自擊節,信口作歌道: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歌罷,命兒童學習,同聲唱和。兒童伶俐得很,一經教授,便能上口,並且抑揚頓挫,宛轉可聽,引得高祖喜笑顏開,走下座來,回旋動舞。【無賴依然舊酒徒。】舞了片刻,又回想到從前苦況,不由的悲感交乘,流下數行老淚。父老子弟等,看到高祖淚容,都不禁相顧錯愕。高祖亦已瞧著,便向眾宣言道:「遊子悲故鄉,乃是常情。我雖定都關中,萬歲以後,魂魄猶依戀故土,怎能忘懷?且我起自沛公,得除暴逆,幸有天下,是處系朕湯沐邑,可從此豁免賦役,世世無與。」 大眾聽了,俱伏地拜謝。高祖又令他起身歸座,續飲數巡,至晚始散。到了次日,複使人召入武負,王媼,及親舊各家老嫗,都來與宴。婦女等未知禮節,由高祖概令免禮,大眾不過是斂衽下拜,便算是覲見的儀制。草草拜畢,依次入座。高祖與他談及舊事,相率盡歡,且笑且飲,又消磨了一日。嗣是男女出入,皆各賜宴,接連至十余日,方擬啟行,父老等固請再留。高祖道:「我此來人多馬眾,日需供給,若再留連不去,豈不是累我父兄?我只好與眾告辭了!」 乃下令起程。 父老等不忍相別,統皆備辦牛酒,至沛縣西境餞行,御駕一出,全縣皆空。高祖感念父老厚情,命在沛西暫設行幄,與眾共飲,眨眨眼又是三日,始決計與別。父老複頓首請命道:「沛中倖免賦役,唯豐邑未沐殊恩,還乞陛下矜憐!」 高祖道:「豐邑是我生長地,更當不忘,只因從前雍齒叛我,豐人亦甘心助齒,負我太甚,今既由父老固請,我就一視同仁,允免賦役罷了。」【雍齒已給侯封,何必再恨豐人?】 父老等再為豐人叩謝。高祖待他謝畢,拱手上車,向西自去。父老等回入沛中,就在行宮前築起一台,號為歌風台。曾記清朝袁子才,詠有歌風台詩雲: 高臺擊築記英雄,馬上歸來句亦工。 一代君民酣飲後,千年魂魄故鄉中。 青天弓劍無留影,落日河山有大風。 百二十人飄散盡,滿村牧笛是歌童。 高祖行次淮南,連接兩次喜報,心下大悅。究竟所報何事,待看下回自知。 *==*==* 韓彭未反而被戮,英布已反而始誅,是布固明明有罪,與韓彭之受戮不同。然韓彭不死,布亦未必遽反,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布之反,實漢高有以激成之耳!究令布終不反,亦未必免禍。功成身危,千古同嘅,此張子房之所以獨稱明哲也。及高祖破布,過沛置酒,宴集父老,大風作歌,慨思猛士,是豈因功臣之死,自覺寂寥,乃為慷慨悲歌乎?夫猛士可使守,梟將亦不反矣。甚矣哉高祖之徒知齊末,不知揣本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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