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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智酈生獻謀取要邑 愚胡亥遇弑斃齋宮(1)


  卻說章邯等行至洹南,向羽請降,羽引著許多將士,及各國軍帥,昂然前來,旌旗嚴整,甲仗鮮明,威武的了不得,既至洹南,才一簇兒停住。洹南在安陽縣北,商朝盤庚遷殷,就是此處,故號為殷墟。章邯等見羽到來,慌忙下馬,長跪道旁。羽傳令免禮,方起立道:「邯為秦臣,本思效忠秦室,無如趙高用事,二世信讒,秦亡只在旦夕,邯不能隨他俱亡。今仰將軍神威,無戰不克,此去除暴安良,入關稱王,舍將軍外,尚有何人。邯早欲擇主而事,不過前時奮不顧私,觸犯將軍,自知負罪,未敢遽投。現蒙將軍寬宥,恩同再造,誓當竭力圖效,借報深恩。」

  說至此,嗚咽流涕。【想亦怕羞起來。】

  羽乃出言撫慰道:「君也不必多心,既知去逆效順,我亦不便因私廢公;若得乘此滅秦,富貴與共,決不食言。」

  章邯拜謝,秦將士並皆叩首。俟項羽一一登錄,方敢起立,羽即命司馬欣為上將軍,令他帶領秦兵二十余萬,充作前驅,立章邯為雍王,留置營中。【全是專擅行事,已不知有楚懷王了。】自己引著楚軍,及各國將士,約得四十萬人,按程前進,關中大震。

  還有一位趕先走著的沛公,已經向西直入,一路順風,徑指秦關。說將起來,也有一番事蹟,自從沛公道出昌邑,守將據城不下,只好督兵進攻。適有昌邑人彭越,領了徒眾,來見沛公,沛公甚喜,即令越一同攻城。城上矢石如雨,反傷了幾百攻城兵,沛公飭令暫停,且與彭越另商他法。

  越小字為仲,向在巨鹿澤中,捕魚為業,膂力過人,澤中少年,推為漁長。及陳勝發難,項梁繼起,海內鼎沸,相率叛秦,越黨也欲起事,勸越據地自立。獨越未肯遽發,說是兩龍方鬥,少待為佳。轉眼間又過一年,澤中有百余少年,往從彭越,定要舉他為長,定期舉事。越辭無可辭,乃與諸少年預約,翌晨會議,後期即斬。諸少年應聲而去。到了次日,越早起待著,諸少年陸續到來,或先至,或後至,最後的竟遲至日中。

  越忿然作色道:「我原不欲為諸君長,諸君乃按年推立,必欲長我,應該聽我指揮。昨與諸君立約,日出會議,今已差不多日中了,違約遲來,共計有十餘人,本當一律處斬,但念人數太多,不可盡誅,只有將最後一人,斬首號令。」

  諸少年不待說完,便都笑說道:「何至如此!後當遵約便了。」

  那知越已令校長,竟將後至的少年,推出外面,剁成兩段。一面設壇祭神,懸首示眾。【也是一個殺星下凡。】諸少年始相驚畏,不敢違越。越遂招集各地散卒,得千餘人,一聞沛公過境,遂來助戰。

  沛公見昌邑難下,意欲改道進兵,與越相商。越謂改從高陽,亦無不可。沛公乃與越作別,但以後會為期,自率部兵徑往高陽。【敘彭越事,為後文封王張本。】

  高陽有一老儒,家貧落魄,無以為生,但充當裡中監門吏,姓酈名食其。【食音異,其音幾。】項梁等起兵楚中,嘗遣將吏過高陽,先後約數十人。酈食其問明姓氏,統以為齷齪小才,不足成事,免不得背地揶揄。旁人笑他滿口狂言,因呼為狂生。酈之不得令終,亦由多言取禍。至沛公到了高陽,有一麾下騎士為酈生同裡子弟,與酈生素來認識,彼此相見,當然有一番扳談。酈生語騎士道:「我聞沛公性情倨傲,不肯下人,究竟是否屬實?」

  騎士道:「這種傳說,不為無因;但卻喜求豪俊,所過必問,如果有智士與談,倒也極表歡迎,未嘗輕視。」【沛公之所長在此。】

  酈生道:「照汝說來,沛公確有大略,與眾不同。我卻願與從遊,汝肯為我先容否?」

  騎士半晌無言,酈生道:「汝疑我老不中用麼?汝可去見沛公,但言同裡中有個酈生,年六十餘,身長八尺,素號大言,裡人都目為狂生,他卻自謂非狂,讀書多智,能助大業呢。」

  騎士搖首道:「沛公最不喜儒生,遇有儒冠文士,前來求見,沛公便命他免冠,作為溺器,就是平日談論,亦常謂儒生迂腐,笑駡不休,公奈何欲以儒生名義,往說沛公?」

  酈生道:「汝試為我進言,我料沛公必不拒我。」

  騎士欲試酈生智識,乃徑見沛公,如酈生言。沛公也不多說,但令騎士往召。及酈生進謁時,沛公方在驛館中,踞坐床上,使兩女子洗足。酈生瞧著,故意徐進,從容至沛公前,長揖不拜。沛公仍然不動,好似未曾看見一般。酈生朗聲道:「足下引兵到此,欲助秦攻各國呢?還是與各國攻秦呢?」

  沛公見他儒服儒冠,已覺惹厭,並且舉動粗疏,語言唐突,不由的動了怒意,開口罵道:「豎儒!尚不知天下苦秦麼?諸侯統欲滅秦,難道我獨助秦不成!」

  酈生接口道:「足下果欲伐秦,為何倨見長者!試想行軍不可無謀,若慢賢傲士,還有何人再來獻計呢!」【無非戰國時說士口吻。】

  沛公聽了,才命罷洗,整衣而起,延他上坐。兩下問答,酈生具述六國成敗,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沛公很是佩服,便與商及伐秦計策。

  酈生道:「足下兵不滿萬,乃欲直入強秦,這真是驅羊入虎,但供虎吻罷了。據僕愚見,不如先據陳留,陳留當天下要衝,四通八達,進可戰,退可守,且城中積粟甚多,足為軍需,僕與該縣令相識有年,願往招安,倘若該令不從,請足下引兵夜攻,僕為內應,城可立下。既得陳留,然後招集人馬,進破關中,這乃是今日的上計。」

  沛公大悅,即請酈生先行,自率精兵繼進。

  酈生到了陳留,投刺進見,當由該令迎入。敘過幾句寒暄套話,酈生便將利害得失的關係,說了一遍,偏該令不為所動,情願與城俱亡。酈生乃改變論調,佯與縣令議守,一直談到日昃時候,縣令甚為合意,設宴相待。酈生本是酒徒,百杯不醉,那縣令飲了數大觥,卻已爛醉如泥,自去就寢,令酈生留宿署中。

  酈生待至夜半,竟靜悄悄的混出縣署,開了城門,放入沛公軍,複導至縣署左右。一聲鼓噪,大眾擁入,縣署中能有幾個衛隊,一古腦兒逃之夭夭。縣令尚高臥未醒,被軍士突至榻前,用刀亂砍,便即身死。當下大開城門,迎入沛公,揭榜安民,秋毫無犯。城中百姓,統皆帖服,毫無異言。沛公檢查穀倉,果然貯粟甚多,益信酈生妙算,封號廣野君。

  酈生有弟名商,頗有智勇,由酈生薦諸沛公,召為裨將,使他招募士卒,得四千人,沛公遂命他統帶,隨同西進,圍攻開封。數日未下,驀聞秦將楊熊,前來救應,沛公索性麾兵撤圍,竟去截擊楊熊。行至白馬城旁,正值楊熊到來,便即衝殺過去。熊未及防備,慌忙退軍,前隊兵馬,已傷亡多人,及退至曲遇東偏,地勢平曠,熊因就地佈陣,準備交戰。沛公引兵進擊,兩陣對圓,各不相讓。

  正殺得難解難分,忽有一支生力軍趕到,竟向楊熊陣內,橫擊過去,把熊軍沖作兩段。熊軍前後截斷,自然潰亂!再經沛公乘勢驅殺,哪裡還能支持?楊熊奪路奔走,逃入滎陽,手下各軍,傷失殆盡。惟沛公此次交兵,幸虧有人夾攻楊熊,有此大捷。正要派員道謝,來將已到面前,滾鞍下馬,向沛公低頭便拜。沛公也下馬答禮,親自扶起,當頭一瞧,乃是韓司徒張良,【突如其來,回應第十五回。】故人重聚,喜氣洋洋,當即擇地安營,共敘契闊。良自言拜別以後,與韓王成往略韓地,取得數城。可恨秦兵屢來騷擾,數城乍得乍失,不得已在潁川左右,往來出沒,作為遊兵。今聞沛公過此,特來相助云云。沛公道:「君來助我,我亦當助君且去取了潁川,再攻滎陽。」

  說罷,便麾動人馬,南攻潁川。

  潁川守兵,登陴抵禦,高聲辱駡。沛公大怒,親自督攻,好幾日才得破入,盡將守兵殺死,乃覆議進兵滎陽。會有探騎來報,秦將楊熊,已由秦廷遣使加誅了。沛公喜道:「楊熊已死,近地可無他患,我等且把韓地奪還,再作計較。」

  張良亦以為然。

  會聞趙將司馬卬,也欲渡河入關,沛公恐自己落後,乃北攻平陰,急切不能得手,改趨雒陽。雒陽頗多秦戍,攻不勝攻,因移就轘轅進軍。轘轅乃是山名,嶺路崎嶇,共計有十二曲,須要盤旋環行,故名轘轅。秦人以地勢迂險,不必扼守,遂使沛公暢行無阻。一過轘轅,勢如破竹,連下韓地十餘城。適韓王成來見沛公,沛公即令居守陽翟,自與張良等南趨陽城,奪得馬千餘頭,配充馬隊,令作前驅,直向南陽進發。

  南陽郡守名齮,史失其姓。出兵至犨縣東,攔截沛公,被沛公迎頭痛擊,靦軍大敗,走保宛城。沛公追至城下,望見城上已列守卒,不願圍攻,便從城西過兵,迤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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