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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降真龍光韜泗水 斬大蛇夜走豐鄉(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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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秦二世元年九月,江南沛縣地方,有個豐鄉陽裡村,出了一位真命天子,起兵靖亂,後來就是漢朝高祖皇帝,姓劉名邦字季。父名執嘉,母王氏,名叫含始。執嘉生性長厚,為裡人所稱美,故年將及老,時人統稱為太公。王氏與太公年齡相等,因亦呼為劉媼。劉媼嘗生二子,長名伯,次名仲,伯仲生時,無甚奇異,到了第三次懷孕,卻與前二胎不同。相傳劉媼有事外出,路過大澤,自覺腳力過勞,暫就堤上小坐,閉目養神,似寐非寐,驀然見一個金甲神人,從天而下,立在身旁,一時驚暈過去,也不知神人作何舉動。此亦與薑嫄履拇同一怪誕,大抵中國古史,好談神話,故有此異聞。 惟太公在家,記念妻室,見他久出未歸,免不得自去追尋。剛要出門,天上忽然昏黑,電光閃閃,雷聲隆隆,太公越覺著急,忙攜帶雨具,三腳兩步,趨至大澤。遙見堤上睡著一人,好似自己的妻房,但半空中有雲霧罩住,回環浮動,隱約露出鱗甲,象有蛟龍往來。當下疑懼交乘,又複停住腳步,不敢近前。俄而雲收霧散,天日複明,方敢前往審視,果然是妻室劉媼,欠伸欲起,狀態朦朧,到此不能不問。偏劉媼似無知覺,待至太公問了數聲,方睜眼四顧,開口稱奇。太公又問她曾否受驚,劉媼答道:「我在此休息,忽見神人下降,遂至驚暈,此後未知何狀。今始醒來,才知乃是一夢。」 太公複述及雷電蛟龍等狀,劉媼全然不知,好一歇神氣復原,乃與太公俱歸。 不意從此得孕,過了十月,竟生一男。【難道是神人所生麼?】長頸高鼻,左股有七十二黑痣。太公知為英物,取名為邦,因他排行最小,就以季為字。太公家世業農,承前啟後,無非是春耕夏耘,秋收冬獲等事。伯仲二子,亦就農業,隨父營生。獨劉邦年漸長大,不喜耕稼,專好浪遊。太公屢戒勿悛,只好聽他自由。惟伯仲娶妻以後,伯妻素性慳吝,見邦身長七尺八寸,正是一個壯丁,奈何勤吃懶做,坐耗家產,心中既生厭恨,口中不免怨言。太公稍有所聞,索性分析產業,使伯仲挈眷異居。邦尚未娶妻,仍然隨著父母。 光陰易過,倏忽間已是弱冠年華,他卻不改舊性,仍是終日遊蕩,不務生產。又往往取得家財,結交朋友,征逐酒食。太公本說邦秉資奇異,另眼相看,至此見他年長無成,乃斥為無賴,連衣食都不願周給。邦卻怡然自得,不以為意,有時恐乃父叱逐,不敢回家,便至兩兄家內棲身。兩兄究系同胞,卻也呼令同食,不好漠視。 那知伯忽得疾,竟致逝世,伯妻本厭恨小叔,自然不願續供了。邦胸無城府,直遂徑行,不管她憎嫌與否,仍常至長嫂家內索食。長嫂嘗藉口孤寡,十有九拒,邦尚信以為真。一日更偕同賓客數人,到長嫂家,時正晌午,長嫂見邦複至,已恐他來擾午餐,討厭得很,再添了許多朋友,越覺不肯供給,雙眉一皺,計上心來,急忙趨入廚房,用瓢刮釜,佯示羹湯已盡,無從取供。 邦本招友就食,乘興而來,忽聞廚中有刮釜聲,自悔來得過遲,未免失望。友人倒也知趣,作別自去。邦送友去後,回到長嫂廚內,探視明白,見釜上蒸氣正濃,羹湯約有大半鍋,才知長嫂逞刁使詐,一聲長歎,掉頭而出。【不與長嫂爭論,便是大度。】 嗣是絕跡不至嫂家,專向鄰家兩酒肆中,做了一個長年買主。有時自往獨酌,有時邀客共飲。兩酒肆統是婦人開設,一呼王媼,一呼武婦。【史記作負,負與婦通。】二婦雖是女流,卻因邦為毗鄰少年,也不便斤斤計較;並且邦入肆中,酤客亦皆趨集,統日計算,比往日得錢數倍,二主婦暗暗稱奇,所以邦要賒酒,無不應允。 邦生平最嗜杯中物,見二肆俱肯賒給,樂得盡情痛飲,往往到了黃昏,尚未回去,還要痛喝幾杯。待至醉後懶行,索性假寐座上,鼾睡一宵。王媼武婦,本擬喚他醒來,促令回家,誰知他頭上顯出金龍,光怪離奇,不可逼視。那時二婦愈覺希罕,料邦久後必貴,每至年終結帳,也不向邦追索。邦本阮囊羞澀,無從償還,歷年宕帳,一筆勾銷罷了。【兩婦都也慷慨。】 但邦至弱冠後,非真絕無知識,也想在人世間,做些事業,幸喜交遊漸廣,有幾人替他謀劃,教他學習吏事。他一學便能,不多時便得一差,充當泗上亭長。亭長職務,掌判斷裡人獄訟,遇有大事,乃詳報縣中,因此與一班縣吏,互相往來。最莫逆的就是沛縣功曹,姓蕭名何,與邦同鄉,熟諳法律。何為三傑之一,故特筆敘出。次為曹參夏侯嬰諸人,每過泗上,邦必邀他飲酒,暢談肺腑,脫略形骸。蕭何為縣吏翹楚,尤相關切,就使劉邦有過誤等情,亦必代為轉圜,不使得罪。 會邦奉了縣委,西赴咸陽,縣吏各送贐儀,統是當百錢三枚,何獨饋五枚。及邦既入咸陽城,辦畢公事,就在都中閒逛數日。但見城闕巍峨,市廛輻湊,車馬冠蓋,絡繹道旁,已覺得眼界一新,油然生感。是時始皇尚未逝世,坐了鑾駕,巡行都中。邦得在旁遙觀,端的是聲靈赫濯,冠冕堂皇,至御駕經過,邦猶徘徊瞻望,喟然歎息道:「大丈夫原當如是哩!」 【人人想做皇帝,無怪劉季。】 既而出都東下,回縣銷差,仍去做泗上亭長①。約莫過了好幾年,邦年已及壯了,壯猶無室,免不得悵及鰥居。況邦原是好色,怎能忍耐得住?好在平時得了微俸,除沽酒外,尚有少許餘蓄,遂向娼寮中尋花問柳,聊做那蜂蝶勾當。裡人豈無好女?只因邦向來無賴,不願與婚。邦亦並不求偶,還是混跡平康,隨我所欲,費了一些纏頭資,倒省了多少養婦錢。(①注:一般從《史記·高祖本紀》,作「泗水亭長」) 會由蕭何等到來晤談,述及單父【單音善,父音斧。】縣中,來了一位呂公,名父字叔平,與縣令素來友善。此次避仇到此,挈有家眷,縣令顧全友誼,令在城中居住,凡為縣吏,應出資相賀云云。邦即答道:「貴客辱臨,應該重賀,邦定當如約。」 說畢,大笑不止。已寓微旨。何亦未知邦懷何意,匆匆別去。越日,邦踐約進城,訪得呂公住處,昂然徑入。蕭何已在廳中,替呂公收受賀儀,一見劉邦到來,便宣告諸人道:「賀禮不滿千錢,須坐堂下!」【明明是戲弄劉邦。】 劉邦聽著,就取出名刺,上書賀錢盈萬,因即繳進。當有人持刺入報,呂公接過一閱,見他賀禮獨豐,格外驚訝,便親自出迎,延令上坐。端詳了好一會,見他日角鬥胸,龜背龍股,與常人大不相同,不由的敬禮交加,特別優待。蕭何料邦乏錢,從旁揶揄道:「劉季專好大言,恐無實事。」 呂公明明聽見,仍不改容,待至酒肴已備,竟請邦坐首位。邦並不推讓,居然登席,充作第一位嘉賓。大眾依次坐下,邦當然豪飲,舉杯痛喝,興致勃然。到了酒闌席散,客俱告辭,呂公獨欲留邦,舉目示意。邦不名一錢,也不加憂,反因呂公有款留意,安然坐著。 呂公既送客出門,即入語劉邦道:「我少時即喜相人,狀貌奇異,無一如季,敢問季已娶婦否?」 邦答稱尚未。 呂公道:「我有小女,願奉箕帚,請季勿嫌。」 邦聽了此言,真是喜從天降,樂得應諾。當即翻身下拜,行舅甥禮,並約期親迎,歡然辭去。呂公入告妻室,已將娥姁許配劉季。【娥姁即呂女小字,單名為雉。】 呂媼聞言動怒道:「君謂此兒生有貴相,必配貴人,沛令與君交好,求婚不允,為何無端許與劉季?難道劉季便是貴人麼?」 呂公道:「這事非兒女子所能知,我自有慧鑒,斷不致誤!」 呂媼尚有煩言,畢竟婦人勢力,不及乃夫,只好聽呂公備辦妝奩,等候吉期。轉瞬間吉期已屆,劉邦著了禮服,自來迎婦。呂公即命女雉裝束齊整,送上彩輿,隨邦同去。邦回轉家門,迓女下輿,行過了交拜禮,謁過太公劉媼,便引入洞房。揭巾覷女,卻是儀容秀麗,丰采逼人,不愧英雌。頓時惹動情腸,就攜了呂女玉手,同上陽臺,龍鳳諧歡,熊羆葉夢。過了數年,竟生了一子一女,後文自有表見,暫且不及報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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