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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降真龍光韜泗水 斬大蛇夜走豐鄉(2)


  只劉邦得配呂女,雖然相親相愛,備極綢繆,但他是登徒子一流人物,怎能遂不二色?況從前在酒色場中,時常廝混,免不得藕斷絲連,又去閒逛。湊巧得了一個小家碧玉,楚楚動人,詢明姓氏,乃系曹家女子,彼此敘談數次,竟弄得郎有情,女有意,合成一場露水緣,曹女卻也有識。她卻比呂女懷妊,還要趕早數月,及時分娩,就得一男。裡人多知曹女為劉邦外婦,邦亦並不諱言,只瞞著一個正妻呂雉,不使與聞。【已暗伏呂雉之妒。】待呂氏生下一子一女,曹女尚留住母家,由邦給資贍養,因此家中只居呂婦,不居曹妾。

  邦為亭長,除乞假歸視外,常住亭中。呂氏但挈著子女,在家度日。劉家本非富貴,只靠著幾畝田園,作為生活,呂氏嫁夫隨夫,暇時亦至田間刈草,取做薪芻。適有一老人經過,顧視多時,竟向呂氏乞飲。呂氏憐他年老,回家取湯給老人,老人飲罷,問及呂氏家世,呂氏略述姓氏,老人道:「我不意得見夫人,夫人日後必當大貴。」

  呂氏不禁微哂,老人道:「我素操相術,如夫人相貌,定是天下貴人。」【當時何多相士?】

  呂氏將信將疑,又引子至老人前,請他相視,老人撫摩兒首,且驚且語道:「夫人所以致貴,便是為著此兒。」

  又顧幼女道:「此女也是貴相。」

  說畢自去。

  適值劉邦歸家,由呂氏具述老人言語,邦問呂氏道:「老人去了,有多少時候?」

  呂氏道:「時候不多,想尚未遠。」

  邦即搶步追去,未及裡許,果見老人躑躅前行。便呼語道:「老丈善相,可為我一看否?」

  老人聞言回顧,停住腳步,即將邦上下打量一番,便道:「君相大貴,我所見過的夫人子女,想必定是尊眷。」

  邦答聲稱是。

  老人道:「夫人子女,都因足下得貴,嬰兒更肖足下,足下真貴不可言。」

  邦喜謝道:「將來果如老丈言,決不忘德!」

  老人搖首道:「這也何足稱謝。」

  一面說,一面轉身即行,後來竟不知去向。至劉邦興漢,遣人尋覓,亦無下落,只得罷了。惟當時福運未至,急切不能發跡,只好暫作亭長,靜待機會。

  閒居無事,想出一種冠式,擬用竹皮製成。手下有役卒兩名,一司開閉埽除,一司巡查緝捕,當下與他商議,即由捕盜的役卒,謂薛地頗有冠師,能作是冠,邦便令前去。越旬餘見他返報,呈上新冠,高七寸,廣三寸,上平如板,甚合邦意。邦就戴諸首上,稱為劉氏冠。後來垂為定制,必爵登公乘,才得將劉氏冠戴著。這乃是漢朝特製,為邦微賤時所創出,後人號為鵲尾冠,便是劉邦的遺規了。【敘入此事,見漢朝創制之權輿。】

  二世元年,秦廷頒詔,令各郡縣遣送罪徒,西至驪山,添築始皇陵墓。沛縣令奉到詔書,便發出罪犯若干名,使邦押送前行。邦不好怠玩,就至縣中帶同犯人,向西出發。一出縣境,便逃走了好幾名,再前行數十裡,又有好幾個不見,到晚間投宿逆旅,翌晨起來,又失去數人。邦孑然一身,既不便追趕,又不能禁壓,自覺沒法處置,一路走,一路想,到了豐鄉西面的大澤中,索性停住行蹤,不願再進。澤中有亭,亭內有人賣酒,邦嗜酒如命,怎肯不飲,況胸中方愁煩得很,正要借那黃湯,灌澆塊壘,當即覓地坐下,並令大眾都且休息,自己呼酒痛飲,直喝到紅日西沈,尚未動身。

  既而酒興勃發,竟抽身語眾道:「君等若至驪山,必充苦役,看來終難免一死,不得還鄉,我今一概釋放,給汝生路,可好麼?」

  大眾巴不得有此一著,聽了邦言,真是感激涕零,稱謝不置。邦替他一一解縛,揮手使去,眾又恐劉邦得罪,便問邦道:「公不忍我等送死,慨然釋放,此恩此德,誓不忘懷,但公將如何回縣銷差?敢乞明示。」

  邦大笑道:「君等皆去,我也只好遠揚了,難道還去報縣,尋死不成?」

  道言至此,有壯士十數人,齊聲語邦道:「如劉公這般大德,我數人情願相從,共同保衛,不敢輕棄。」

  邦乃申說道:「去也聽汝,從也聽汝。」

  於是十數人留住不行,余皆向邦拜謝,踴躍而去。【劉邦膽識,可見一斑。】

  邦乘著酒興,戴月夜行,壯士十余人,前後相從。因恐被縣中知悉,不敢履行正道,但從澤中覓得小徑,魚貫而前。小徑中最多荊莽,又有泥窪,更兼夜色昏黃,不便急走。邦又醉眼模糊,慢慢兒的走將過去,忽聽前面嘩聲大作,不禁動了疑心。正要呼問底細,那前行的已經轉來,報稱大蛇當道,長約數丈,不如再還原路,另就別途。邦不待說畢,便勃然道:「咄!壯士行路,豈畏蛇蟲?」

  說著,獨冒險前進。才行數十步,果見有大蛇橫架澤中,全然不避,邦拔劍在手,走近蛇旁,手起劍落,把蛇劈作兩段。複用劍撥開死蛇,辟一去路,安然趨過。行約數裡,忽覺酒氣上湧,竟至昏倦,就擇一僻靜地方,坐下打盹,甚且臥倒地上,夢游黑甜鄉。待至醒悟,已是雞聲連唱,天色黎明。

  適有一人前來,也是豐鄉人氏,認識劉邦,便與語道:「怪極!怪極!」

  邦問為何事?

  那人道:「我適遇著一個老嫗,在彼處野哭,我問他何故生悲?老嫗謂人殺我子,怎得不哭?我又問他子何故被殺,老嫗用手指著路旁死蛇,又向我嗚咽說著,謂我子系白帝子,化蛇當道,今被赤帝子斬死,言訖又淚下不止。我想老嫗莫非瘋癲,把死蛇當做兒子,因欲將她笞辱,不意我手未動,老嫗已經不見。這豈不是一件怪事?」

  邦默然不答,暗思蛇為我殺,如何有白帝赤帝等名目,語雖近誕,總非無因,將來必有征驗,莫非我真要做皇帝麼?想到此處,又驚又喜,那來人還道他酒醉未醒,不與再言,掉頭徑去。邦亦不復回鄉,自與十余壯士,趨入芒碭二山間,蟄居避禍去了。小子有詩詠道:

  不經冒險不成功,仗劍斬蛇氣獨雄;
  漫說帝王分赤白,乃公原不與人同。

  劉邦避居芒碭山間,已有數旬,忽然來了一個婦人,帶了童男童女,尋見劉邦。欲知此婦為誰,請看下回便知。

  *==*==*

  本回敘劉季微賤時事,脫胎《高祖本紀》,旁采史漢各傳,語語皆有來歷,並非向壁虛造。惟史官語多忌諱,往往于劉季所為,舍瑕從善,經本回一一直敘,才得表明真相,不沒本來。蓋劉季本一酒色徒,其所由得成大業者,遊蕩之中,具有英雄氣象,後來老成練達,知人善任,始能一舉告成耳。若劉媼之感龍得孕,老嫗之哭蛇被斬,不免為史家附會之詞;然必謂竟無此事,亦不便下一斷筆。有聞必錄,抑亦述史者之應有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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