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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回 巡塞北厚撫啟民汗 幸河西窮討吐谷渾(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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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煬帝南幸江都,在途約歷數旬,所有四十餘所的雜宮,統是趕緊築造,大致粗就,煬帝到一處,留一二日,尚嫌它未盡完善,所以不願稽延,便揚帆直下,竟達江都。江都為南中勝地,山水文秀,揚名海內,煬帝與後妃人等,朝賞夕宴,不暇細表,好容易又閱殘年,便是大業二年元旦。煬帝在江都升殿,受文武百官朝賀,越日,得東京將作大匠宇文愷奏報,內稱洛陽宮苑,一體告成,當即進授文愷為開府儀同三司。 過了正月,又詔吏部尚書牛弘,內史侍郎虞世基等,議定輿服儀衛,始備輦路,及五時副車,命開府儀同三司何稠為太府少卿,使他監造車服,由東京送達江都。稠智思精巧,參酌古今,袞冕統繡日月星辰,皮弁用漆紗製成,又作黃麾三萬六千人儀仗,此外如皇后鹵簿,及百官儀服,無非極意求華,仰稱上意。嘗責州縣官採辦羽毛,州縣官使民弋捕大鳥,四處網羅,幾無遺類。烏程有一大樹,高逾百尺,上有鶴巢,卵育已久,百姓奉令取求,因高不可攀,特用刀刈根,為倒樹計。鶴似解人意,恐雛為所殺,亟自拔氅毛,拋擲地上,時人反稱為瑞兆,彼此謠傳道:「天子造羽儀,鳥自獻毛羽。」 州縣官樂得諛媚,遂將民間歌謠,充作賀表中文料,煬帝格外欣慰,待羽儀彙集,四面翼衛,每出遊幸,衛士各執麾羽,填街塞路,綿亙約二十餘裡。【不愧為大畜類。】 再過了兩月有餘,江南春暮,桃柳將殘,煬帝方欲返東京,下詔北歸。月杪自江都出發,一切儀制,比南下時更加華麗。四月下禡,行抵伊闕,陳列法駕,備具千乘萬騎,馳入東京。煬帝自禦端門,頒達赦書,豁免本年全國租賦,凡五品以上文官得乘車,在朝弁服佩玉,武官得跨馬加珂,戴幘服鈇褶,衣冠文物,盛極一時。太子昭本留守長安,聞煬帝已回東京,乃上表請覲,有旨准奏。昭即至洛陽,父子相見,免不得有一番恩誼。 但煬帝是酒色迷心,把父子有親的古訓,當然忘記。既已無父,何知有子。昭入見時,不過淡淡的問了數語,便令退出,嗣是不復召見。昭一住數旬,再請入省,煬帝雖未曾拒絕,惟面諭他速回長安。昭叩請少留,以便定省,反被煬帝叱責出去,惹得懊悵成疾;更兼形體素肥,天又盛暑,內外交迫,竟致絕命。煬帝聞耗,只哭了數聲,便即止哀,草草喪葬,予諡元德。 昭有三子,長名倓,次名侗,又次名侑,總算俱封王爵。倓為燕王,侗為越王,侑為代王,又立秦孝王俊子浩為秦王。俊為煬帝弟,見前文。可巧楚公楊素,亦同時病死。素本受封越公,太史嘗言隋分野當有大喪,煬帝南幸時,特徙封素為楚公,因隋與楚,同一分野,意欲移禍與素。素老病居家,未嘗從遊,至將死時,弟約尚覓名醫調治。素張目道:「我豈尚想求活麼?」 煬帝得素死信,喜語左右道:「使素不死,當滅他九族。」 但表面上不好不敷衍過去,追贈素光祿大夫太尉公,賜諡景武,特給叡車班劍四十人,前後部羽葆鼓吹,粟麥五千石,賻帛五千段,命鴻臚卿監護喪事,也好算是生榮死哀,福壽全歸了。【句中有刺。】 先是廢太子勇生有十男,長男名儼,為雲昭訓所出,曾受封長寧郡王。勇被廢後,儼亦坐斥。儼弟平原王裕,安城王筠,安平王嶷,襄城王恪,高陽王該,建安王韶,潁川王瓘,均褫爵削籍。雲昭訓父雲定興,因縱勇為非,坐罪奪官,與妻子俱沒為官奴。煬帝嗣位,聞定興具有巧思,召至東京,襄辦營造。定興見宇文述得寵,曲意諛媚,特購集珍珠,絡成寶帳,奉獻與述。述喜出望外,兄事定興,薦使督造兵器,且與語道:「兄所作器仗,悉合上意。惟始終不得好官,無非為長寧兄弟,尚未處死哩。」 定興憤然道:「此等俱無用物,何不勸上一體就誅。」 【忍哉定興!】 述遂奏請處置儼等,煬帝當即依議,命鴆殺故長寧王儼,並將儼弟七人,充戍極邊。襄城王恪妃柳氏,姿容端麗,四德俱全,恪前被廢黜,柳氏毫無怨言,事夫益謹。及恪奉詔徙邊,與妻訣別,柳氏泣語道:「君若不諱,妾誓不獨生。」 恪亦嗚咽不能成詞,彼此大哭一場,愴顏別去。行至中途,複有詔使到來,勒令自盡。恪與兄弟七人,同時駢死。至恪柩發還,柳氏語朝使道:「妾誓與楊氏同穴,若身死後,得免別埋,就是朝廷的恩惠了。」 說罷,撫棺一慟,自縊身亡,裡人均為下淚。【特敘入以彰女貞。】勇十男已去其八,只幼子孝實、孝範,後來也不見史傳,想是貶為庶人,終身不得出頭,小子也只好擱過不提。 且說突厥啟民可汗,自徙居磧口,盡有達頭遺眾,嘗感隋室舊恩,歲遣朝貢。大業二年冬季,複上表自請入朝。煬帝欲張皇威德,誇示番俗,因命太常少卿裴蘊,徵集天下前世樂家子弟,充作樂戶,就是庶民百姓,能譜音樂,俱令入肆太常,於是四方散樂,大集東京。不但八音六律,吹拍成腔,並演習各種魚龍山車等雜戲,務為淫巧,悅人耳目。俟演習成熟,便在西苑中精翠池側,依次奏技。 煬帝親挈後妃諸人往閱,但見有一舍利獸,先來跳躍,激水滿衢,繼而黿鼉魚鱉,俱從水中浮出,叢集兩岸,又有鯨魚噴霧翳日,倏忽化成黃龍,長七八尺。未幾複見二人戴笠,笠上各登一人,體輕善舞,恟然騰過,左右易處。 最可怪的是神鼇負山,幻人噴火,千變萬化,備極神妙。煬帝非常稱賞,飭京兆、河南兩尹,為伎人趕制錦衣,兩京彩緞,搜括一空。甚且禦制豔篇,令樂正白明達湊造新聲,按曲度腔,聲極哀豔。一面特建進士科,視有詩歌纖冶,即令入選。 故相高珽閒居有年,不知煬帝寓著何意,偏召令為太常卿。想是珽命中應該斫頭。珽獨不贊成散樂,奏言:「棄本逐末,有礙盛治。」 煬帝哪裡肯依?反把從前的積恨,記憶起來。【並見前文。】 珽又私語太常丞李懿道:「從前周天元好樂致亡,殷鑒不遠,怎可效尤?」 汝奈何不記母言?這數語又被煬帝聞知,越加生嫌,惟一時未便發作,姑從緩圖。大業三年,啟民可汗,來賀元日,煬帝命大陳文物,內外鼓吹。啟民入朝拜謁,由煬帝賜他旁坐。啟民東張西望,頗豔羨漢官威儀,急切未敢陳請。至退入客館,方修表請襲冠帶。煬帝初尚未許,及表文再上,乃准令易服。 且語尚書牛弘道:「目今衣冠大備,使單于亦為解辮,豈不是古今盛治麼?」 弘極口稱賀。 煬帝又道:「這也未始非卿等功勞。」 說至此,令侍臣出帛百匹,賜與牛弘。弘謝恩而退。啟民可汗一住數日,宴賜甚厚。辭行時請車駕北巡,正合煬帝意旨,便即俞允,啟民乃去。待至初夏,天氣清和,煬帝借安撫河北為名,下詔首途,發河北十余郡丁男,鑿穿太行山,北達並州,使通馳道,一面啟行至赤岸澤。啟民遣兄子毗黎伽特勒,入朝行在,且附表請入塞迎駕。煬帝不允,遣歸毗黎伽特勒,令啟民在帳守候。 又過二月有餘,山路始通,方再從赤岸澤出發,北至榆林郡,意欲出塞耀兵,道出突厥部落,進指涿郡,恐啟民不免驚惶,特先遣武衛將軍長孫晟,往諭帝意。啟民奉旨,召集屬部各酋長,約數十人,與晟相見。晟見牙帳中蕪穢拉雜,欲令啟民親自芟蒨,為諸部倡,乃佯指帳前青草道:「此草留植帳前,大約根必甚香。」 啟民未悟,拔草嗅鼻,毫無香氣,遂答言不香。晟微哂道:「天子巡幸,諸侯王宜躬自掃除,表明敬意。今牙內蕪穢,我還道是留種香草,哪知卻是尋常植物呢。」 啟民至此,始知晟有意嘲諷,慌忙謝罪道:「這是奴不經意的過失。奴輩骨肉,皆天子所賜,得效筋力,豈敢憚勞?不過因僻居塞外,未知大法,今幸將軍教奴,使奴得達誠駕前,受惠正不少哩。」 說著,即拔佩刀自芟庭草。帳下貴人達官,及諸部酋長,亦相率仿效,才閱數刻,已將庭草除盡。他如帳外雜草,亦遣番役隨處掃除,長孫晟辭回榆林,報明煬帝。晟用偽言,說動啟民,亦非待人以誠之道。煬帝便發榆林北境,東達薊州。沿途建築禦道,長三千里,廣且百步。啟民可汗帶同義成公主,來朝行宮,還有吐谷渾、高昌兩國,亦遣使入貢。煬帝大悅,盛宴啟民夫婦,與兩國使臣,越宿複親禦北樓,望河觀漁,並賜百僚會宴。啟民可汗又獻名馬至三千匹,煬帝賜帛至一萬三千匹,啟民複上表道: 竊念聖人先帝憐臣,賜臣安義公主,種種無乏,臣兄弟嫉妒,共欲殺臣,臣當是時,走無所適,仰視惟天,俯視惟地,奉身委命,依歸先帝。先帝憐臣且死,養而生之,以臣為大可汗,還撫突厥之民,至尊今禦天下,仍如先帝養生,臣及突厥之民,種種無乏。臣荷戴聖恩,言不能盡,臣今非昔日之突厥可汗,乃是至尊臣民,願率部落,變改衣服,一如華夏,仰乞天慈,不違所請,謹此上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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