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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回 促蛾眉宣華歸地府 駕龍舟煬帝赴江都(3)


  當下乘著酒興,宣召許廷輔入苑,命將所選采女,一起起的帶引進來。廷輔等便即領命,逐名點入。煬帝且飲且瞧,真是柳媚花嬌,目不勝接;況且燈光半焰,醉眼微蒙,急切裡也辨不出甚麼妍媸,但只見得一簇嬌娃,眩人心目。還是蕭後替他品評,這一個是肉不勝骨,那一個是骨不勝肉,這一個是瑜不掩瑕,那一個是瑕不掩瑜,好容易選定了十六人,好算得姿容窈窕,體態幽嫻。煬帝便親自面諭,各封四品夫人,分管十六院事。

  又命虞世基監製玉印,上面鐫著院名及某夫人姓氏,制就後便即分給,又選得三百二十名,充作美人,每院分二十名,叫她們學習吹彈歌舞,以備侍宴。此外或十名,或二十名,分撥各處樓臺亭榭,充當職役。千餘名選女,拜謝皇恩,陸續散去,又好似風捲殘雲,浪逐桃花,俱去得無影無蹤了。忽聚忽散,此中已可悟幻景。時已更闌,酒興亦衰,煬帝方命撤席,與蕭後還入顯仁宮。

  越日,命太監馬忠為西苑令,專管出入啟閉,且命虞世基逐處加飾,並詔天下境內,所有嘉木異卉,珍禽奇獸,一古腦兒運至西苑,點綴勝景。於是二百里的靈囿靈沼,倏變作錦繡河山,繁華世界。就是十六院中的四品夫人,都打扮得齊齊整整,嫋嫋婷婷,一心思想,盼望君王寵倖。那煬帝往來無時,或至這院,或至那院。運氣的得博一歡,晦氣的未邀一盼。

  煬帝尚嫌不足,還想南下賞花,湊巧皇甫議等奏請河渠已通,龍舟亦成,喜得煬帝遊興勃發,便下了一道詔書,安排儀衛,出幸江都。宮廷內外,接讀這道詔書,都要籌備起來,且知煬帝素來性急,一經出口,便要照行,勢不能少許延挨,接連備辦了十餘日,忙碌得甚麼相似,方才有點眉目,上表請期,好幾日不見批答。

  看官道是何因?原來滕王瓚暴死栗園,【見前文。】嗣王綸曾拜邵州刺史,鎮王爽亦已去世,嗣王集留居京師,未聞外調。綸與集俱系煬帝從弟,曆見煬帝摧殘骨肉,未免加憂。

  煬帝也只恐同族為變,雖是留戀洛陽,作宮作苑,但暗中卻密遣心腹,伺察諸王,此次又要南幸,更宜格外加防。綸、集二人,常慮得罪,時呼術士入室,訪問吉凶,並使巫祝章醮求福,有了這種動作,便被偵探得了隙頭,立即報聞。煬帝趁這機會,想除二人,便將兩人怨望咒詛的罪名,令公卿議定讞案。公卿統是希旨承顏,複稱兩人厭盅惡逆,罪在不赦。煬帝假作慈悲,只說是:「誼關宗族,不忍加誅,特減罪宥死,除名為民,坐徙邊郡。」

  兩王已經遷謫,煬帝方安然無忌,始將南行的日期,批定仲秋出發,令左武衛大將軍郭衍為前軍統領,右武衛大將軍李景為後軍統領,扈駕南巡。文武官五品以上,賜坐樓船,九品以上,賜坐黃篾,並令黃門侍郎王弘,監督龍舟,奉迎車駕。

  轉眼間已是屆期,煬帝與蕭後龍章鳳藻,打扮得非常華麗,並坐著一乘金圍玉蓋的逍遙輦,率領顯仁宮、芳華苑內三千粉黛,出發東京,前後左右,統是寶馬香車,簇擁徐行。扈從人員,又都穿服蟒衣玉帶,跨馬隨著,前導的是左衛大將軍郭衍,後護的是右衛大將軍李景,各帶著千軍萬馬,迤邐至通濟渠。王弘早攏舟伺候,這通濟渠雖經開鑿,還嫌淺狹,非龍舟所能出入,只好另用小航,渡出洛口,方得駕禦龍舟。

  煬帝乃與蕭後下輦,共入小朱航,此外男女人等,統有便舟乘載,魚貫而下。一出洛口,方見有巨舟二艘,泊住中流,最大一艘,便是龍舟,內容分四重,高四十五尺,長二百尺,上重有正殿內殿東西朝堂,中二重有百二十號房間,俱用金玉飾成,下重體制較鎩,乃是內侍所居。這舟為煬帝所乘,不消細說。比龍舟稍小的一艘,叫作翔螭舟,制度略卑,裝飾無異,系是蕭後坐船。

  另外有浮景九艘,中隔三重,充作水殿,又有漾彩、朱鳥、蒼螭、白虎、玄武、飛翔、青鳧、陵江、樓船、板艙、黃篾等數千艘,分坐諸王百官,妃嬪公主,及載內外百司供奉物品。最奇怪的是有五樓、道場、玄壇等數十艘,為僧尼道士蕃客所乘,統共用挽船士八萬餘人,內有九千餘名,系挽龍舟翔螭舟,各用錦彩為袍。

  衛兵所乘,又分平乘、青龍、艨艟、艚〈舟爰〉、八櫂、艇舸等數千艘,挽船不用人夫,須由兵士自引。龍旂舞彩,畫舫聯鑣,相接至二百餘裡。岸上又有騎兵數隊,夾河衛行,所過州縣五百里內,概令獻食,往往一州供至數百車,窮極水陸珍饈。煬帝、蕭後,及後宮諸妃嬪,反視同草具,飲食有餘,輒拋置河中。自來帝王巡幸天下,哪裡有這般奢侈,這般驕淫?小子有詩歎道:

  帝王多半好風流,欲比隋煬問孰侔?
  南北輿圖方混一,可憐只博兩番遊。

  欲知煬帝南巡後事,下回再行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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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宣華夫人之死,及楊素之遇鬼,似屬冤仇相報,躍然紙上,雖未必實有其事,而疑心生鬼,亦人情所常有。且以見人生之不可虧心,心苟一虧,魂魄不搖而自悸,有不至死地不止者,此作者警世之苦心也。煬帝窮奢極欲,為古今所罕聞,極力摹寫,愈見其鎩蹋婦女,荼毒生靈,天下寧有若是淫昏之主,而能長享太平,任所欲為耶?

  況事本韓偓《海山記》,並非無稽,而江都之遊,又為大業元年間事,此系煬帝南巡第一次,趁年仍返東京,俗小說中卻謂其一去不回,竟似煬帝十年外事。夫煬帝固嘗死于江都,然事在後起,並非一次即了,隋史中自有年月可證,得此編以序明之,而史事乃有條不紊,非雜亂無章之俗小說,所得同日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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