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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 弑梁主大憝行兇 臠侯賊庶支承統(3)


  僧辯命杜龕、杜崱等入據台城,軍士剽掠居民,不加禁止,可憐男女裸體,號泣盈途。【僧辯不得善終,已兆於此。】是夕軍役失火,焚去太極殿及東西堂,所有寶器羽儀輦輅,一古腦兒付與祝融。

  僧辯命侯瑱等率精甲五千,馳追侯景,自率諸將詣闕,王克、元羅等偕台內舊臣,恭迎道旁,僧辯笑語王克道:「君等服事虜主,想亦甚勞!」

  克等慚不能對。

  僧辯又問璽綬何在?

  克囁嚅道:「已被持去。」

  僧辯歎道:「我王氏百世卿族,一朝墜地無遺了!」

  當下迎故主綱梓宮入殿,率百官哭踴如儀,然後報捷江陵,奉表勸進,且迎都建康。湘東王繹,複稱緩議。不可無此做作。

  從前繹遣僧辯東行,僧辯道:「平賊以後,嗣君萬福,究應如何行禮?」

  繹直答道:「六門以內,自極兵威。」

  【太覺忍心。】

  僧辯又道:「討賊事由臣負責,若命臣為成濟,【見前注。】臣不敢為!請另用他人!」

  繹乃密囑宣猛將軍朱買臣,使他便宜處置。【此朱買臣非漢會稽太守之朱買臣。】及西師入都,蕭棟及二弟橋、樛,得從密室出走,途次遇著杜崱,替他釋去鎖械,橋、樛相語道:「今日始得免橫死了。」

  棟皺眉道:「倚伏難知,我尚耽憂。」

  言未已,朱買臣已經趨至,呼蕭棟兄弟下船,出酒勸飲,灌得三人醉如爛泥,令左右把他扛出,但聽得撲通撲通好幾聲,俱到水晶宮掛號去了。【買臣雖奉主命,手段亦覺太辣。】

  僧辯使陳霸先赴廣陵,招降郭元建、侯子鑒等,子監恐不相容,與元建投奔北齊。獨王偉與子鑒相失,俘歸建康。僧辯問道:「卿為賊相,不能死主,還想求活草間麼?」

  偉答道:「興廢乃是天命;若漢帝早從偉言,明公豈有今日!」

  僧辯冷笑數聲,送往江陵,歸湘東王取決。

  惟侯景南走錢塘,趙伯超閉門不納,再北趨松江,被侯瑱追及,景尚有船二百艘,眾數千人,瑱麾眾進擊,擒住彭雋、田遷、房世貴等。景與腹心數十人,單舸飛奔,推墮二子入水,擬東航入海。瑱遣副將焦僧度追景,景手下有庫直都督羊鶤,為景妾兄,曾隨景東走,見景窮蹙無歸,不覺心變,乘景晝寢,卻令舟子轉舵,駛向京口。景睡醒起望,前面已是胡豆洲,距京口不過數十裡,頓時大駭,召鶤入問,鶤拔刀指景道:「我等為王效力,已有數年,今王已無成,乞借頭顱,博取富貴!」

  景未及答,刀鋒已近身旁,慌忙避入船中,用佩刀抉船底,意欲鑿船逃生,鶤取過一槊,用力猛刺,直穿景背。景猛叫一聲,立即倒斃。

  景將索超世在別船,鶤詐傳景命,召至船中,把他拘住,連人帶屍,獻與南徐州制史徐嗣徽。嗣徽誅死超世,用鹽納景腹中,送往建康。僧辯梟景首級,傳入江陵,屍身陳列市曹,士民爭往臠食,並骨俱盡。溧陽公主,尚在都中,因父兄遇害,恨景亦深,也欲烹食景肉。眾將景陽物割下,界與公主,公主亦囫圇吞入,嚼盡無餘。【上下倒置,太要朵頤。】趙伯超、謝答仁等,皆乞降瑱軍,瑱一併送至建康。僧辯只斬一房世貴,余皆解往江陵。

  湘東王繹得侯景首,懸市三日,用漆燙過,藏諸武庫。遣南平王蕭恪為揚州刺史,進王僧辯為司徒,鎮衛將軍,封長寧公,陳霸先為征虜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長城縣侯。一面審訊俘囚,十殺七八,只赦任約、謝答仁。王偉在獄中,曾上五百言詩,繹愛他文才,欲加赦宥,或謂偉前日曾作檄文,詞意甚佳。【此人必與偉有仇。】

  繹即命檢視,檄文中有聯語雲:「項羽重瞳,尚有烏江之敗;湘東一目,寧為赤縣所歸!」

  繹不禁大怒,命牽偉出獄,拔舌釘柱,剜腹臠肉,然後致死。侯景叛逆,皆偉主議,雖置偉極刑,不足蔽辜,但湘東為私意殺偉,轉難服眾。

  偉既伏誅,乃下令大赦。南平王恪等統上書勸進,繹尚未遽許,但已遣人求璽。這璽綬曾由侯景帶去,景囑侍中兼平原太守趙思賢掌管,且預語道:「若我死,宜沉璽入江,勿使吳兒再得此物!」

  【璽有何用?豈吳兒不得此璽,便不能為帝嗎?】

  思賢唯唯受命。及景為羊鶤所殺,思賢持璽潛逃,從京口渡江,中途遇盜,投棄草間。奔至廣陵詳告郭元建,元建使人尋取,果然得璽,獻與北齊行台辛術。術轉獻齊廷,傳國璽遂為高氏所有了。

  齊主高洋使散騎常侍曹文皎,南下聘問。湘東王繹亦遣散騎常侍柳暉報聘。兩下方玉帛修儀,不意高洋納郭元建言,竟令司空潘樂出兵,偕元建圍梁秦郡。行台辛術,謂信使往來不絕,不宜無端動兵,高洋不從。陳霸先方出鎮京口,先遣徐度、杜瑱等陸續赴援,尋且自往秦郡,擊退齊兵,斬首萬餘級,然後班師。王僧辯再會公卿百官,奉表江陵,請繹嗣位,繹乃准如所請,即位江陵,頒行詔書。略雲:

  夫樹之以君,司牧黔首,帝堯之心,豈貴黃屋?誠弗獲已而臨蒞之。朕皇考高祖武皇帝,明並日月,功格區宇,應天從民,惟睿作聖。太宗簡文皇帝,地侔啟誦,方符文景,羯寇憑陵,時難孔棘。朕大拯橫流,克復宗社。群公卿士,百辟庶僚,鹹以皇靈眷命,歸運所及,天命不可以久淹,宸極不可以久曠,粵若前載,憲章令範,畏天之威,算隆寶曆,用集神器於予一人。昔虞、夏、商、周,年無嘉號,漢、魏、晉、宋,因循以久,朕雖雲撥亂,且非創業,思得上系宗祧,下惠億兆,可改太清六年為承聖元年。【繹尚奉太清年號,見六十二回。】逋租宿負,並許弘貸;孝子義孫,可悉賜爵;長徒鎖士,特加原宥;禁錮奪勞,一皆曠蕩。與民更始,令眾周知!

  即位這一日,不升正殿,但在偏殿中召集百僚,草草行禮,算是權宜辦法。越數日,追尊生母阮修容為文宣太后,立王子方矩為皇太子,改名元良。方智為晉安王,方略為始安王。當時江陵以東,但以長江為限,江北地俱入北齊,江陵以西,僅至峽口,西蜀一帶,有益州刺史武陵王紀據守,不服湘東命令,嶺南也由蕭勃自主,陽奉陰違,繹雖稱帝,權力有限,不過千里以內,尊為梁主罷了。小子有詩歎道:

  國難君危兩不知,癡心但望嗣皇基;
  江陵僥倖登君位,蝸角偷安得幾時!

  梁主繹即位時,湘州長史陸納,已經起叛。欲問他出自何因,容至下回分解。

  *==*==*

  侯景之亂,成之者為王偉,敗之者亦王偉。偉之惡實浮于景,不過景為渠魁,罪歸於主,故後世多嫉景而略偉耳。試閱本回之弑綱廢棟,及屠戮大臨、大連等人,何一非偉導成之?自篡弑之惡,大暴於天下,而景之始鳴得意者,終變而為大失意,眾矢集的,不亡何待!臠割之遭,雖為惡貫滿盈所致,顧景非王偉,惡不至此,誤殺乃公之悔,顧何及哉!湘東王繹尚欲曲宥偉罪,及見湘東一目之文,始有拔舌剜腹之罰。滿腔私意,無自服人,此所以即位未幾,而仍致敗亡也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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