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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殺諸王宣城肆毒 篡宗祚海陵沉冤(1)


  卻說新安王昭文嗣位,封賞各王公大臣,進鄱陽王鏘為司徒,隨王子隆為中軍大將軍,衛尉蕭諶為中領軍,司空王敬則為太尉,車騎大將軍陳顯達為司空,尚書左僕射王晏為尚書令,西安將軍王玄邈為中護軍。此外親戚勳舊,各有遷調,不及細表。

  獨蕭鸞從子遙光、遙欣,本沒有甚麼大功,不過遙欣為始安王道生長孫,得襲封爵。此次複為鸞效力,因特授南郡太守,不令蒞鎮,仍留為參謀。遙光除兗州刺史,嗣又命遙欣弟遙昌,出為郢州刺史。

  鸞已有心篡立,所以將從子三人,佈置內外,樹作黨援。

  鄱陽王鏘,隨王子隆,年齡俱未及壯,但高武嗣子,半即凋零,要算鏘與子隆,名位最崇,資望亦最著。蕭鸞陰實忌他,外面卻佯表忠誠,每與鏘談論國事,聲隨淚下。鏘不知有詐,還道他是心口相同,本無歹意;實則朝廷內外,統已看透蕭鸞詭秘,時有戒心。

  制局監謝粲,私勸鏘及子隆道:「蕭令跋扈,人人共知,【蕭鸞已進錄尚書事,粲尚呼為蕭令,是沿襲舊稱。】此時不除,後將無及!二位殿下,但乘油壁車入宮,奉天子禦殿,夾輔號令,粲等閉城上仗,誰敢不從?東府中人,當共縛送蕭令,去大害如反掌了」

  【恐也未必。】

  子隆頗欲依議,鏘獨搖首道:「現在上臺兵力,盡集東府,鸞為東府鎮守,坐擁強兵,倘或反抗,禍且不測,這恐非萬全計策呢!」

  【我亦雲然,但此外豈竟無良策麼?】

  已而馬隊長劉巨複屏人語鏘,叩頭苦勸。鏘為所慫恿,命駕入宮。轉念吉凶難蔔,有母在堂,須先稟訣為是。乃複折回私第,入白生母陸太妃。陸太妃究系女流,聽著這般大事,嚇得魂不附體,慌忙出言諭止,累得鏘遲疑莫決,只在家中繞行。盤旋了好半日,天色已晚,尚未出門。事為典簽所聞,【典簽官名,即記室之類。】竟馳往東府告鸞。鸞立遣精兵二千人,圍攻鏘第。鏘毫無預備,只好束手就死。謝粲、劉巨,俱為所殺。

  子隆方待鏘入宮,日暮未聞啟行,黃昏又無消息。正擬就寢,忽聞有人入報,鄱陽王居第已被東府兵圍住了。子隆料知有變,但也沒法自防,不得不聽天由命。【統是沒用人物。】過了片刻,那東府兵已蜂擁前來,排牆直入,子隆無從逃匿,坐被亂兵殺死。兩家眷屬,並皆遇害,財產抄沒。鏘年才二十六,子隆年只二十一,一叔一侄,攜手入鬼門關去了。

  江州刺史晉安王子懋,系子隆第七兄,聞二王罹禍,意甚不平,遂欲起兵赴難。自思生母阮氏,尚居建康,應先事往迎,免得受害,乃密遣人入都,迎母東行。偏阮氏臨行時,使人報知舅子于瑤之,令自為計,【傳文作兄子瑤之,疑有誤。】瑤之反馳白蕭鸞。【自為計則得矣,如親誼何!】

  鸞即奏稱子懋謀反,自假黃鉞督軍,內外戒嚴,立派中護軍王玄邈,率兵往討子懋。一面遣軍將裴叔業,與於瑤之徑襲尋陽。

  子懋與防閤軍將陸超之、董僧慧商議,以湓城為尋陽要岸,恐都軍沂流掩擊,即撥參軍樂賁率兵三百人往守。裴叔業等乘船西上,駛至湓城,見城上有兵守著,便不動聲色,但揚言奉朝廷命,往郢州行司馬事。當下懸帆直上,掉頭自去。城中兵見他駛過,當然放心,夜間統去熟睡。不意到了三更,竟有外兵扒城進來,一聲喧噪,殺入署中。樂賁倉皇驚醒,披衣急走,才出署門,兜頭碰著裴叔業,大呼速降免死!賁知不可脫,沒奈何伏地乞降。叔業收納樂賁,據住湓城。因聞子懋部曲,多雍州人,驍悍善戰,不易攻取,乃更使於瑤之詣尋陽城,往賺子懋。

  子懋因湓城失陷,正在著忙,召集府州將吏,登城捍禦。忽見瑤之叩門,還疑是戚誼相關,前來相助,便命開城迎入。瑤之視了子懋,行過了禮,便開口說道:「殿下單靠一座孤城,如何久持!不若舍仗還朝,自明心跡,就使不能複職,也可在都下作一散官,仍得保全富貴,決無他慮!」

  子懋被他一說,禁不住心動起來。尋陽參軍於琳之,系瑤之親兄,此時也從旁閃出,與乃兄一唱一和,說得子懋越加移情。琳之複勸子懋重賂叔業,使他代為申請,洗刷前愆。子懋已為所迷,遂取出金帛,使琳之隨兄同往。琳之見了叔業,非但不為子懋說情,反教叔業掩取子懋。叔業即遣裨將徐玄慶,率四百人隨著琳之,馳入州城。

  子懋正坐齋室中,靜待琳之歸報,驀聞門外有蹴踏聲,驚起出視,只見琳之帶著外兵,各執著亮晃晃的寶刀,踴躍而來。不由的大駭道:「汝從何處招來兵士?」

  琳之瞋目道:「奉朝廷命,特來誅汝!」

  子懋乃怒叱道:「刁詐小人,甘心賣主,天良何在!」

  言未已,琳之已趨至面前。子懋退入齋中,被琳之搶步追入,撳住子懋,用袖障面,外邊跟進徐玄慶,順手一刀,頭隨刀落,年只二十三。【死由自取,不得為枉。】

  琳之取首出齋,徇示大眾,那時府中僚佐,早已逃避一空,剩得幾個僕役,怎能反抗!此外有若干兵民,統是顧命要緊,樂得隨風披靡,順從了事。可巧王玄邈大軍亦到,見城門洞開,領兵直入。琳之、玄慶等接著,報明情形,玄邈大喜,複分兵搜捕餘黨。

  兵士捕到董僧慧,僧慧慨然道:「晉安舉兵,僕實預謀,今為主死義,尚複何恨!但主人屍骸暴露,僕正擬買棺收殮,一俟殮畢,即當來就鼎鑊!」

  玄邈歎道:「好一個義士!由汝自便。我且當牒報蕭公,貸汝死罪!」

  僧慧也不言謝,自去殮葬子懋。子懋子昭基,年方九歲,被系獄中,用寸絹為書,賄通獄卒,使達僧慧。僧慧顧視道:「這是郎君手書,我不能援救,負我主人!」遂號慟數次,嘔血而亡!

  還有陸超之靜坐寓中,並不避匿。於琳之素與超之友善,特使人通信,勸他逃亡。超之道:「人皆有死,死何足懼!我若逃亡,既負晉安王厚眷,且恐田橫客笑人!」

  【田橫齊人,事見漢史。】

  玄邈擬拘住超之,囚解入都,聽候發落。偏超之有門生某,妄圖重賞,佯謁超之,覷隙閃入超之背後,拔刀奮砍,頭已墜下,身尚不僵。超之非羿,其徒恰似逄蒙。遂攜首往報玄邈。玄邈頗恨門生無禮,但一時不便詰責,仍令他攜首合屍,厚加殯殮。大殮已畢,門生助舉棺木,棺忽斜墜,巧巧壓在門生頭上。一聲脆響,頸骨已斷,待至旁人把棺扛起,急救門生,已是暈倒地上,氣絕身亡!【莫謂義士無靈!】玄邈聞報,也不禁歎息,惟受了蕭鸞差遣,只好將昭基等械送入都,眼見是不能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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