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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結丁零再興燕祚 索鄴城申表秦庭(2)


  妻答道:「郎有雄才大志,今無故到此,豈徒為飲食起見?妾料他必有隱圖,君宜亟出與議,不必多疑。」【此婦頗有特識。】

  利因複出見,農語利道:「我欲在此募兵,銳圖興複,卿可從我否?」

  利便答應道:「死生唯命!」【謹遵閫教!】

  農大喜進食,醉飽盡歡。嗣又往約烏桓部豪張驤。驤亦願為效死,於是農驅居民為士卒,斬木為兵,裂裳為旗,並使趙秋說下屠各東夷烏桓等眾,約同舉事。遠近趨集,眾至數萬。農號令整肅,隨才署職,上下帖然,兵民共悅。

  長樂公丕,使部將石越,率著步騎萬人,往擊農軍。農眾請治列人城以便戰守,農笑道:「今糾眾起義,惟敵是求,若得戰勝,當以山河為城池,區區列人,何足整治呢!」

  旋聞越軍將至,便命趙秋及參軍綦毋滕擊越前鋒,斬俘數百人,得勝回營。參軍趙謙白農道:「越甲仗雖精,人心危駭,容易破滅,請急擊勿延!」

  農答道:「彼甲在外,我甲在心,若與彼晝戰,我軍見他外貌,未免怯懼,不如待暮出擊,可保必勝!」

  遂令軍士嚴裝待命,毋得妄動。會見越立柵自固,複笑語諸將道:「越兵精士眾,不知乘銳來攻,反立柵為防,我知他無能為呢!」

  應為所笑。待至日暮,乃鳴鑼動眾,出陣城西,牙將劉木,請先攻越柵,農即使為先鋒,令率壯士數百,前往拔柵,自率大眾繼進。劉木奮勇直前,毀柵直入,秦兵抵擋不住,向後退卻。石越素號驍勇,不肯遽退,便持槍躍馬,來與劉木決鬥。月光隱約,火具模糊,彼此一來一往,戰了數十回合,不分勝負。

  偏慕容農麾眾入柵,喊聲震地,刀光閃處,血肉橫飛,秦兵多半駭散,越亦無心戀戰,虛晃一槍,回馬便走。木眼明手快,就從越背後直刺一刀,越不及顧避,大叫一聲,撞落馬下,木即下馬割了越首,複上馬追殺秦兵,血流數裡,方才收軍回城。越與毛當,皆秦驍將,秦王堅特使幫助二子,鎮守冀豫,及相繼敗亡,秦人奪氣。【敘毛石二人戰歿,筆法不同。】

  慕容農即使劉木,函送越首,馳報垂軍,自引兵隨後赴鄴。垂至鄴下,先接劉木捷報,繼與農等相會。農本由大眾推戴,權稱驃騎大將軍,都督河北諸軍事。垂即令實授官階,立世子寶為太子,改秦建元二十年為燕元年,史家稱為後燕。亦十六國中之一。服色朝儀,概如舊章,大封宗室功臣,計王公侯伯子男百餘人。

  秦長樂公丕,使屬吏薑讓至垂營,責他負德。垂答道:「孤受秦王厚恩,未嘗背負,故欲保全長樂公,使他率眾往赴長安,然後修我舊業,與秦永為鄰好,若長樂公執迷不悟,未肯舉鄴城歸還,孤只可悉眾與爭,一經決裂,恐長樂公匹馬求生,也不可得了。」

  讓厲聲道:「將軍不容本國,奔命我朝,豈尚得有故燕尺土麼?主上與將軍風殊類別,一見傾心,親如宗族,寵逾勳舊,從來君臣際遇,有如此隆厚麼?今因王師小敗,遂有異圖,長樂公乃主上元子,受命鎮鄴,豈肯低首下心,便將全鄴相讓,將軍欲裂冠毀冕,自可窮極兵勢,何勞多言!不過將軍年垂七十,叛道致敗,懸首白旗,高世忠臣,反為逆鬼,實未免令人可惜哩!」

  垂聽了讓言,倒也無言可駁。惟左右都恨讓不遜,俱請殺讓,垂搖首道:「彼此各為其主,讓有何罪?」

  仍依禮遣歸。因即麾眾攻鄴,且遣使上表長安,願送不入關,乞還鄴城。表文有雲:

  臣才非古人,致禍起蕭牆,身嬰時難,歸命聖朝。陛下恩深周漢,猥叨微顧之遇,位為列將,爵忝通侯,誓在戮力輸誠,嘗懼不及。去夏桓沖送死,一出雲消,回討鄖城,俘馘萬計,斯誠陛下神算之奇,抑亦愚臣忘死之效,方將飲馬桂州,懸旗閩會,不圖天助亂德,大駕班師,陛下單馬奔臣,臣奉衛匪貳,豈惟陛下聖明,鑒臣丹心,皇天后土,實亦知之。臣奉詔北巡,受制長樂,丕外失眾心,內多猜忌,令臣野次外庭,不聽謁廟。

  丁零逆豎,寇逼豫州,丕迫臣單赴,限以師程,惟給敝卒二千,盡無兵仗,複令飛龍潛為刺客。及至洛陽,平原公暉,複不信納。臣竊維進無淮陰功高之慮,退無李廣失利之愆,但懼青蠅,交亂黑白,顛倒是非。丁零夷夏,以臣忠而見疑,乃推臣為盟主,臣受託善始,不遂令終,泣望西京,揮涕即邁。軍次石門,所在雲赴,雖周武之會于孟津,漢祖之集於垓下,不期之眾,實有甚焉。【語太自豪。】

  臣欲令長樂公盡眾西還,以禮發遣,而丕固守匹夫之志,不達變通之理。臣息農,收集故營,以備不虞,而石越傾鄴城之眾,輕相掩襲,兵陣未交,越已隕首。臣既單車懸軫,歸者如雲,斯實天符,非臣之力。且鄴系臣國舊都,應即惠及,然後西向受命,永守東藩,上成陛下遇臣之意,下全愚臣感報之誠。今進兵至鄴,並喻丕以天時人事,而丕不察機運,杜門自守,時出挑戰。兵刃相交,恒恐兵矢誤中,以傷陛下天性之念。臣之此誠,未簡天聽,輒遏兵止銳,不敢窮攻。夫運有推移,來去常事,惟陛下鑒之!

  秦王堅得表,當然憤恨,也有一書報垂道:

  朕以不德,忝承靈命,君臨萬邦,二十餘年矣。遐方幽裔,莫不來庭,惟東南一隅,敢違王命。朕爰奮六師,恭行天罰,而玄機不吊,王師敗績,賴卿忠誠之至,輔翼朕躬,社稷之不隕,卿之力也。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方擬任卿以元相,爵卿以郡侯,庶弘濟艱難,敬酬勳烈,何意伯夷忽毀冰操,柳惠倏為淫夫,覽表惋然,有慚朝士。

  卿既不容于本國,匹馬而投命,朕則寵卿以將位,禮卿以上賓,任同舊臣,爵齊勳輔,歃血斷金,披心相付,謂卿食椹懷音,保之偕老,豈意畜水覆舟,養獸反害,悔之噬臍,將何所及!誕言駭眾,誇擬非常,周武之事,豈卿庸人所可並論哉!

  失籠之鳥,非羅所羈;脫網之鯨,豈罟所制,翹陸任懷,何煩聞也。念卿垂老,老而為賊,生為叛臣,死為逆鬼,侏張幽顯,布毒存亡,中原士女,何痛如之!

  朕之曆運興喪,豈複由卿,但長樂平原,以未立之年,遇卿於兩都,慮其經略,未稱朕心,所恨者此焉而已,余複何言!

  ***

  垂覽書不顧,但督兵圍住鄴城,攻入外郛。秦苻丕退守中城,與垂相持,經旬未下。垂遣老弱至魏郡肥鄉,築造新興城,置守輜重,複令弟范陽王德,及從子太原王楷等,攻據枋頭館陶,置戍而還。自是關東六州郡縣,依次降燕。

  秦北地長史慕容泓,系前燕主慕容暐弟,聞垂已起兵恢復,遂亡奔關東,收集鮮卑遺眾,得數千人,還屯華陰,自稱都督陝西諸軍事、大將軍、雍州牧、濟北王。

  秦王堅急命钜鹿公睿為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並授左將軍竇沖為長史,龍驤將軍姚萇為司馬,撥兵五萬,使往討泓。兵隊方發,忽報平陽太守慕容沖,亦起兵河東,攻秦蒲阪,沖系泓弟,從前秦滅燕時,沖年尚只十有二歲,與乃姊清河公主同為秦俘,充入掖廷。

  清河公主,年方二七,具有絕色,正是芬含豆暠,豔若芙蕖,堅怎肯放過,逼令侍寢。亡國女兒,不能自主,只好由他擺佈,充做玩物。沖亦面若冠玉,與乃姊不相上下,堅又視若孌童,晨夕與共,撲朔雌雄,迷離莫辨。

  當時長安有歌謠雲:「一雌複一雄,雙飛入紫宮。」

  王猛在日,極言切諫,堅不得已遣沖出宮。俟沖稍長,便令為平陽太守,哪知他得了尺符,也乘勢發難,竟與兄起兵響應,小子有詩詠道:

  到底男戎勝女戎,龍陽崛起亦稱雄。
  可知伊訓由來舊,誤毗頑童長亂風。

  沖複叛秦,秦王堅不得不防,又只好調兵往禦。欲知何人為將,且待下回再表。

  *==*==*

  秦王堅父子之縱垂,同一失策。垂可取堅而不取,至赴鄴以後,殺吏燒亭,始露異謀。嗣且借征討之名,襲殺苻飛龍,聯合翟斌,公然叛秦,自號燕王。何其舍易而就難,先順而後逆也,推垂之意,以為英雄舉事,不迫人險,縱堅所以報私恩,聯斌所以復舊業,晉文公退避三舍,卒敗楚於城濮,後世不譏其負德,垂亦猶是耳。

  且觀其上表秦庭,猶以臣道自處,雖仿之周武漢高,不無過誇,然其不欲以叛人自處,已在言表。堅之報書責垂,有悔恨語。不知堅之致亡,咎由自取,違眾寇晉,一敗塗地,即無慕容氏之發難,而姚萇等伺隙而動,寧不足以亂秦!秦固無久安之理也,于慕容垂乎何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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