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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據渭北後秦獨立 入阿房西燕稱尊(1)


  卻說慕容沖起兵平陽,進攻蒲阪,秦王堅欲調兵抵禦,一時苦無統將,只好將钜鹿長史竇沖,撥使討沖。钜鹿公苻睿,少了一個幫手,未免勢孤,但睿是少年使氣,粗猛任性,不管甚麼利害,即倍道往攻華陰。慕容泓接得探報,說他來勢兇猛,卻也寒心,當下引眾東走,將奔關東。

  睿便欲率兵邀擊,司馬姚萇進諫道:「鮮卑各眾,並皆思歸,所以群起為亂,今彼既東行,正好驅令出關,由彼自去,不宜阻遏。試想鼷鼠甚微,被人執尾,尚能反噬;況亂黨甚多,兇猛可知,倘或進退無路,必將向我致死,我一失利,悔將何及!故不若鳴鼓相隨,但教張皇聲勢,彼已是奔避不遑了。」

  睿悍然道:「今日驅出關外,他日待我旋師,彼又入關,終為後患,俗語有雲:斬草除根,能乘此斬盡根株,豈不較善!況我兵比寇倍蓰,怕他甚麼?」

  匹夫之勇,徒自取死。遂不從萇議,自為前驅,往截慕容泓。泓正防秦軍掩擊,卻故意逗留華澤,分兵四伏,專待苻睿到來。睿未曾探明路徑,但知向前亂闖,縱轡急進,行至華澤附近,見有一簇人馬,停駐澤旁,便麾兵殺去。泓略略接戰,當即退走,睿不肯舍泓,從後追趕。到了澤畔,正值春草繁茂,一碧連天,看不出甚麼高低,辨不出甚麼燥濕,睿尚自恃兵眾,不以為意。

  猛聽得胡哨聲起,草澤裡面,鑽出許多伏兵,各執長槊,前來廝殺,睿忙督眾抵敵,不防一面伏發,四面俱起,一齊圍裹攏來,累得睿前後左右,統是敵兵。睿自知不佳,只好退兵,為了一退,頓致行伍錯亂,沒路亂竄。華澤中多是泥淖,一不經心,立即滑倒,斷送性命,睿亦急不暇擇,誤蹈淖中,馬足越陷越深,一時無從自拔,那敵兵即乘勢攢集,你一槊,我一槊,戳得苻睿身上有幾十百個窟窿,就使銅頭鐵腳,也是活不成了。餘眾亦大半陷沒,只剩得殘卒數千,還虧姚萇馳來援應,方得救回。

  萇返至華陰,檢查兵士,十失七八,幾難成軍。乃遣龍驤長史趙都,速詣長安,報明敗狀,一面謝罪,一面請示。哪知趙都去後,杳無複音,派人探聽,才知都被殺,且有敕命來拿姚萇。萇當然惶急,潛奔渭北,轉至馬牧。西州豪族尹詳趙曜王欽狄廣等,共挈五萬餘家,願推萇為盟主,萇未肯照允。

  天水人尹緯進言道:「百六數周,秦亡已兆,如將軍威靈命世,必能匡濟時艱,所以豪傑驅馳,共樂推戴,將軍宜降心從議,曲慰眾望,不可坐觀沉溺,同就淪胥。」

  萇躊躇半晌,自思秦已與絕,無路可歸,不如就此獨立,較為得計。全是苻堅激成。遂依了緯議,據萬年為根本地,自稱大將軍大單于秦王,大赦境內,改元白雀。即用尹詳龐演為左右長史,姚晃尹緯為左右司馬,狄伯支焦虔等為從事中郎,王欽趙曜狄廣等為將帥。歷史上稱苻氏為前秦,姚氏為後秦。為十六國中三秦之一。

  時慕容沖為秦將竇沖所破,奔依兄泓。泓仍屯華陰,集眾至十余萬,因貽書秦王堅道:「吳王指慕容垂。已定關東,可速資備大駕,奉送家兄皇帝,指慕容暐。泓當率關中燕人,翼衛皇帝還主鄴都,與秦以武牢為界,分王天下,永為鄰好。钜鹿公輕戇銳進,為亂兵所害,非泓本意,還幸俯原!」

  若譏若諷,比唾駡還要利害。堅得書大怒,即召慕容暐入責道:「卿兄弟干紀僭亂,乖逆人神,朕應天行罰,拘卿入關,卿未必改迷歸善,乃朕不忍多誅,宥卿兄弟,各賜爵秩,雖雲破滅,不異保全,奈何因王師小敗,便猖獗至此?垂叛關東,泓沖複稱兵內侮,豈不可恨!今泓書如此,付卿自閱,卿如欲去,朕當相資助,如卿宗族,可謂人面獸心,不能以國士相待呢。」

  說著,將來書擲示慕容暐,暐連忙叩頭,流血泣謝。堅怒意少解,乃徐徐說道:「古人雲父子兄弟,罪不相及,今三豎構兵,咎不在卿,朕非不曉,許卿無罪,仍守原官。但卿宜分書招諭,令三叛速即罷兵,各還長安,須知朕不為已甚,所有前愆,概從恩宥便了。」

  全是呆氣。暐唯唯而出,名為奉命致書,暗中卻遣密使囑泓道:「秦數已終,燕可重興,惟我似籠中禽鳥,斷無還理,且我不能保守宗廟,自知罪大,不足複顧。汝可勉建大業,用吳王為相國,中山王暐曾封沖為中山王。為太宰,領大司馬,汝可為大將軍,領司徒,承制封拜,聽我死耗,汝便即尊位,休得自誤!」

  亡國主自知死罪,死期亦不遠了。泓得暐使傳言,乃進向長安,改元燕興,且致書與垂,互結聲援。

  垂圍攻鄴城,日久未下,因向右司馬封衛問計,衛請決漳水灌城。垂依議施行,水入城中,固守如故。垂未免焦煩,特自往遊獵,聊作消遣,順便過飲華林園,不意為內城所聞,出兵掩襲,將園圍住,飛矢如注,垂幾不得脫,幸冠軍將軍慕容隆,麾騎往援,衝破秦兵,才得翼垂出圍。

  垂既得回營,太子寶入白道:「翟斌恃功驕恣,潛有貳心,不可不除!」

  垂說道:「河南盟約,不應遽負,況罪狀未露,便欲下手,人必謂我嫉功負義。我方欲收攬豪傑,恢弘大業,奈何示人褊狹,自失人望呢!果使彼有異謀,我當豫先防備,彼亦無能為了。」

  寶趨退後,范陽王德,陳留王紹,驃騎大將軍農,俱進見道:「翟斌兄弟,貪驕無厭,必為國患。」

  垂又駁道:「貪必亡,驕必敗,怎能為患?彼有大功,當聽他自斃罷。」

  既而斌囑使黨與,代請為尚書令,垂複語道:「翟王功高,應居上輔;但現在台尚未建,此官不便遽設,且俟鄴城平定,自當相授。」

  斌以所求不遂,竟致懷怒,潛與城中勾通,使人泄去漳水。當有人向垂報聞,垂不動聲色,佯召斌等議事,斌與弟檀敏入帳,由垂叱令左右,將他弟兄拿下,面數斌罪,按律斬首。檀敏亦被殺,餘皆不問。

  斌從子真,卻夜率部眾,北走邯鄲。嗣又還向鄴下,欲與苻丕,內外相應。垂太子寶,與冠軍大將軍隆,湊巧碰著,迎頭痛擊,得將真眾擊退,向垂報功。垂又遣農楷二人,帶著騎兵數千,北往追真。馳至下邑,見真眾駐紮前面,多是老弱殘兵。楷即欲進戰,農諫阻道:「我兵遠來,已經饑疲,且賊營內外,未見丁壯,定有詐謀,不如安營自固,免墮彼計!」

  楷不聽農言,徑擊真營,真棄營佯退,誘楷往追。楷恃勇追去,果為伏兵所圍,衝突不出,勢將覆沒。還是農急往相救,殺開血路,方將楷拔出圍中,狼狽馳還,兵士已傷斃不少了。

  垂見楷等敗歸,乃宣告大眾道:「苻丕窮寇,必且死守,丁零叛擾,乃我心腹大患,我且遷往新城,縱丕西還,既可謝秦王宿惠,複可防翟真來侵,這也未始非目前至計呢。」

  眾無一異議,垂遂引兵去鄴,北屯新城,再遣慕容農往攻翟真。真轉趨中山,據住承營,複遣從兄遼,往扼魯口,作為犄角。農乃先攻翟遼,遼屢戰屢敗,仍奔依翟真去了。垂借翟起兵,旋為翟累,他人之不可恃也如此。

  後秦王姚萇,進屯北地,秦王堅調集步騎二萬人,親出討萇。行次趙氏塢,使護軍楊璧,帶領遊騎三千,堵萇去路。又令右軍徐成,左軍竇沖,鎮軍毛盛等,三面攻萇,連破萇兵,並將萇營水道,扼住上源,不使通入。

  時當盛夏,萇軍無從得水,當然患渴。萇令弟尹買出營,領著勁卒二萬,往擊上流守堰的秦兵,期通水道。不防秦將竇沖,埋伏鸛雀渠,待至尹買到來,一鼓齊出,竟將尹買擊死,斬首至一萬三千級,只餘數千人逃回。萇眾大懼,向地掘坎,不得涓流,去路又被塞斷,好似竹管煨鰍,危險萬狀。

  約莫過了三五日,萇營內渴死多人,急得萇仰天長歎,焦灼異常。忽然間,黑雲四布,雷電交乘,大雨傾盆而下,滂沛周流,萇眾得飲甘霖,不由的歡躍逾恒,精神陡振。更可怪的是萇營裡面,水深至三尺許,距營百步外,水僅寸餘。秦王堅方在營用膳,得著雨信,甚至投箸起座,出指空中道:「老天,老天!難道汝亦佑賊麼?」【汝何嘗非賊?】

  秦軍見天意歸萇,並皆氣餒,萇軍轉衰為盛,又通使慕容泓,約為奧援。

  會燕謀臣高蓋等,因泓持法嚴峻,德望不及乃弟沖,竟引眾殺泓,推立沖為皇太弟,承制行事,署置百官,即用高蓋為尚書令。殺兄者反舉為首輔,可見沖實與謀。姚萇聞沖得眾心,特致書相賀,且遣子崇往質沖營,令沖速赴長安,牽制苻堅。一面集眾七萬,徑攻秦軍。秦將楊璧,擋住去路,被萇衝殺過去,立即蕩破,且將楊璧擒住。再分頭掩擊徐成毛盛各營,無不摧陷。連徐毛二將,一併擒來,只竇沖得脫。萇卻厚待楊璧徐成毛盛三人,與他宴飲,好言撫慰,以禮遣歸。【樂得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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