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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丁兆蕙茶鋪偷鄭新 展熊飛湖亭會周老(2)


  大凡婦人曉得三從四德,不消說,那便是賢德的了。惟有這不賢之婦,他不曉三從為何物,四德為何事。他單有三個字的訣竅。是哪三個字呢?乃惑、觸、嚇也。一進門時,尊敬丈夫,言語和氣。丈夫說這個好,他便說妙不可言;丈夫說那個不好,他便說斷不可用。真是百依百隨,哄得丈夫心花俱開。趁著歡喜之際,他便暗下針砭,這就用著蠱惑了。說那個不當這麼著,說這個不當那麼著。看丈夫的光景,若是有主意的男子,迎頭攔住,他這惑字便用不著,只好另打主意;若遇無主意的男子,聽了那蠱惑之言,漸漸的心地就貼服了婦人。婦人便大施神威,處處全以惑字當先,管保叫丈夫再也逃不出這惑字圈兒去。此是第一訣竅,算用著了。將丈夫的心籠絡住了,他便漸漸的放肆起來。稍有不合心意之處,不是墩摔,就是嚷鬧,故意的觸動丈夫之怒,看丈夫能受不能受。若剛強的男子,便怒上加怒,不是喝罵,就是毆打。見他觸字不能行,他便斂聲息氣,趕早收起來。偏有一等不做臉兒男子,本是自己生氣來著,忽見婦人一鬧,他不但沒氣,反倒笑了。只落得婦人聒絮不休,那男子竟會無言可對。從此後,再要想他不觸而不可得。至於嚇,又是從觸中生出來的變格文字。今日也觸,明日也觸,觸得丈夫全然不知不覺習慣成自然了。他又從觸字之餘波,改成了嚇字之機變,三行鼻涕,兩行淚,無故的關門不語,呼之不應;平空的囑託後事,仿佛是臨別贈言。更有一等可惡者,尋刀覓剪,明說大賣,就猶如明火執仗的強盜相似。弄得男人抿耳攢蹄,束手待斃,恨不得歃血盟誓。自朝至夕,但得承一時之歡顏,不亞如放赦的一般。家庭之間若真如此,雖則男子的乾剛不振,然而婦人之能為從此已畢矣。即如鄭新之婦,便是用了三絕藝,已至於惑觸之局中,尚未用嚇字之變格。

  且說丫環奉命溫酒,剛然下樓,忽聽噯喲一聲,轉身就跑上樓來,只嚇得張口結舌,驚慌失措。鄭新一見,便問道:「你是怎麼了?」丫環喘吁吁方說道:「了……了不得,樓……樓底下火……火球兒亂……亂滾。」婦人聽了便接言道:「這也犯的上嚇的這個樣兒?這別是財罷?想來是那老厭物攢下的私蓄,埋葬在那裡罷。我們何不下去瞧瞧,記明白了地方兒,明日慢慢的再刨。」一席話,說得鄭新貪心頓起,忙叫丫環點燈籠。丫環卻不敢下樓取燈籠,就在蠟臺上見有個蠟頭兒,在燈上對著,手裡拿著,在前引路。婦人後面跟隨,鄭新也隨在後,同下樓來。

  此時,窗外展爺滿心歡喜,暗道:「我何不趁此時撬窗而人,偷取他的銀兩呢?」剛要抽劍,忽見燈光一晃,卻是個人影兒。連忙從窗牖孔中一望,只樂了個事不有餘。原采不是別人,卻是救周老兒的漁郎到了。暗暗笑道:「敢則他也是向這裡挪借來了。只是他不知放銀之處,這卻如何能告訴他呢?」

  心中正自思想,眼睛卻往裡留神。只見丁二爺也不東瞧西望,他竟奔假門而來。將手一按,門已開放,只見他一封一封往懷裡就揣。屋裡在那裡揣,展爺在外頭記數兒;見他一連揣了九次,仍然將假門兒關上。展爺心中暗想:「銀子是八封,他卻揣了九次,不知那一包是什麼?」正自揣度,忽聽樓梯一陣亂響,有人抱怨道:「小孩子家,看不真切就這麼大驚小怪的!」

  正是鄭新夫婦同著丫環上樓來了。展爺在窗外不由地暗暗著急道:「他們將樓門堵住,我這朋友他卻如何脫身呢?他若是持刀威嚇,那就不是俠客的行為了。」忽然眼前一黑,再一看時,屋內已將燈吹滅了。展爺大喜,暗暗稱妙。忽聽鄭新噯喲道:「怎麼樓上燈也滅了?你又把蠟頭兒擲了,燈籠也忘了撿起來,這還得下樓取火去。」展爺在外聽的明白,暗道:「丁二官人真好機靈,借著滅燈他就走了,真正的爽快。」忽又自己笑道:「銀兩業已到手,我還在此做什麼?難道人家偷驢,我還等著拔橛兒不成。」將身一順,早已跳下樓來,複又上了牆角,落在外面,暗暗回到下處。真是神安夢穩,已然睡去了。

  再說鄭新叫丫環取了火來,一看子門仿佛有人開了。自己過去開了一看,裡面的銀子一封也沒有了,忙嚷道:「有了賊了!」他妻子便問:「銀子失了麼?」鄭新道:「不但才拿來的八封不見了,連舊存的那一包二十兩銀子也不見了。」夫妻二人又下樓尋找了一番,那裡有個人影兒。兩口子就只齊聲叫苦,這且不言。

  展熊飛直睡至次日紅日東升,方才起來梳洗,就在客寓吃了早飯,方慢慢往斷橋亭而來。剛至亭上,只見周老兒坐在欄杆上打盹兒呢。展爺悄悄過去,將他扶住了方喚道:「老丈醒來,老丈醒來。」周老猛然驚醒,見是展爺,連忙道:「公子爺來了。老漢久等多時了。」展爺道:「那漁哥還沒來麼?」周老道:「尚未來呢。」展爺暗忖道:「看他來時是何光景。」

  正犯想間,只見丁二爺帶著僕從二人,竟奔亭上而來。展爺:「送銀子的來了。」周老兒看時,卻不是漁郎,也是一位武生公子。及至來到切近細細看時,誰說不是漁郎呢。周老者怔了一怔,方才見禮。丁二爺道:「展兄早來了麼?真信人也。」又對周老道:「老丈,銀子已有在此。不知你可有地基麼?」

  周老道:「有地基。就在鄭家樓有一箭之地,有座書畫樓,乃是小老兒相好孟先生的。因他年老力衰,將買賣收了,臨別時就將此樓託付我了。」丁二爺道:「如此甚好。可有幫手麼?」

  周老道:「有幫手,就是我的外甥烏小乙。當初原是與我照應茶樓,後因鄭新改了字號,就把他攆了。」丁二爺道:「既如此,這茶樓是開定了,這口氣也是要賭准了。如今我將我的僕人留下,幫著與你料理一切事體。此人是極可靠的。」說罷叫小童將包袱打開。展爺在旁細細留神。不知改換的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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