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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斬龐昱初試龍頭鍘 遇國母晚宿天齊廟(2)


  你道是何事件?自從包公秉正放賑已完,立意要各處訪查,便不肯從舊路回來,特由新路而歸。一日,來至一個所在,地名草州橋東,乘轎慢慢而行。猛然聽的咯吱一陣亂響,連忙將轎落平。包興下馬,仔細看時,雙杆皆有裂紋,幸喜落平實地,險些兒雙杆齊折。稟明包公,吩咐帶馬。將馬帶過,老爺剛然扳鞍上去,那馬哧的一聲,往旁一閃。幸有李才在外首墜鐙,連忙攏住。老爺從新摟住扯手,翻身上馬。雖然騎上,馬卻不走,盡在那裡打旋轉圈。老爺連加兩鞭,那馬鼻翅一扇,返倒往後退了兩步。老爺暗想:「此馬隨我多年,他有三不走,遇歹人不走,見冤魂不走,有刺客不走。難道此處有事故不成?」

  將馬帶住,叫包興喚地方。不多時,地方來到馬前跪倒。老爺閃目觀瞧,見此人年有三旬上下,手提一根竹杆,口稱:「小人地方范宗華,與欽差大人叩頭。」包公問道:「此處是何地名?」范宗華道:「不是河,名叫草州橋。雖然有個平橋,卻沒有橋,也無有草。不知當初是怎麼起的這個名兒,連小人也鬧的納悶兒。」兩旁吆喝:「少說,少說!」老爺又問道:「可有公館沒有?」范宗華道:「此處雖是通衢大道,卻不是鎮店馬頭,也不過是荒涼幽僻的所在,如何能有公館呢?再者,也不是站頭……」包興在馬上著急道:「沒公館,你就說沒公館就完了,何必這許多的話。」老爺在馬上用鞭指著,問道:「前面高大的房子,是何所在?」范宗華回道:「那是天齊廟。雖然是天齊廟,裡面是菩薩殿、老爺殿、娘娘殿俱有。旁邊跨所還有土地祠。就這老道看守。因沒有什麼香火,也不能多養活人。」

  包興道:「你太嘮叨了,誰問你這些。」老爺吩咐:「打道天齊廟。」兩旁答應。老爺將馬一帶,馴馴順順的竟奔天齊廟,也不鬧了。馬通靈性,真也奇怪。

  包興上馬,一抖絲韁,先到天齊廟,攆開閒人,並告訴老道:「欽差大人打此經過,一概茶水不用。你們伺候完了香,連忙躲開。我們大人是最愛清靜的。」老道連連答應「是」。

  正說間,包公已到。包興連忙接馬。包公進得廟來,便吩咐李才在西殿廊下設了公座。老爺帶包興直奔正殿。老道已將香燭預備齊全,伺候焚香已畢。包興使個眼色,老道連忙回避。包公下殿,來至西廊,入了公位,吩咐眾人俱在廟外歇息;獨留包興在旁,暗將地方叫進來。

  包興悄悄把范宗華叫到。他又給包興打了個千兒。包興道:「我瞧你很機靈,就是話太多了。方才大人問你,你就揀近的說就完咧。什麼枝兒葉兒的,鬧一大郎當作什麼?」范宗華連忙笑著說:「小人惟恐話回的不明白,招大人嗔怪,故此要往清楚裡說,誰知話又多了。沒麼說的,求二太爺擔帶小人罷。」

  包興道:「誰采怪你?不過告訴你,恐其話太多,反招大人嗔怪。如今大人又叫你呢。你見了大人,問什麼答應什麼就是了,不必嘮叨了。」范宗華連連答應,跟包興來至西廊,朝上跪倒。包公問道:「此處四面可有人家沒有?」范宗華稟道:「南通大道,東有榆樹林,西有黃土崗,北邊是破窯,共有不足二十家人家。」老爺便著地方扛了高腳牌,上面寫「放告」二字,叫他知會各家,如有冤枉前來天齊廟伸訴。范宗華應道:「是。」

  即扛了高腳牌奔至榆樹林。見了張家便問:「張大哥,你打官司不打?」見了李家便問:「李老二,你冤枉不冤枉?」招得眾人無不大罵:「你是地方,總盼人家打官司,你好訛錢。我們過的好好清靜日子,你找上門來叫打官司。沒有什麼說的,要打官司兒就和你打。什麼東西!趁早兒滾開!真他媽的喪氣,你怎麼配當地方呢?我告訴你,馬二把打嘎,你給我走球罷!」范宗華無奈,又到黃土崗,也是如此被人通罵回來了。他卻不怕罵,不辭辛苦,來到破窯地方,又嚷道:「今有包大人在天齊廟宿壇放告,有冤枉的沒有,只管前去伸冤。」一言未了,只聽有人應道:「我有冤枉,領我前去。」范宗華一看,說道:「啊呀,我的媽呀!你老人家有什麼事情,也要打官司呢?」

  誰知此位婆婆,范宗華他卻認得,可不知底裡,只知道是秦總管的親戚,別的不知。這是什麼緣故呢?只因當初餘忠替了娘娘殉難,秦鳳將娘娘頂了余忠之名抬出宮來,派親信之人送到家中,吩咐與秦母一樣侍奉。誰知娘娘終日思想儲君,哭得二目失明。那時范宗華之父名喚范勝,當時眾人俱叫他「剩飯」,正在秦府打雜,為人忠厚老實好善。娘娘因他愛行好事,時常周濟賞賜他。故此範勝受恩極多。後來秦鳳被害身死,秦母亦相繼而亡。所有子孫,不知娘娘是何等人。所謂人在人情在,人亡兩無交。娘娘在秦宅存身不住,故此離了秦宅,無處棲身。範勝欲留在他家,娘娘決意不肯。幸喜有一破窯,範勝收拾了收拾,攙扶娘娘居住。多虧他時常照顧,每遇陰天下雨,他便送了飯來。又恐別人欺負,叫兒子范宗華在窯外搭了個窩鋪,坐冷子看守。雖是他答報受德受恩之心,哪裡知道此位就是落難的娘娘。後來範勝臨危,還告訴范宗華道:「破窯內老婆婆,你要好好侍奉。他當初是秦總管派人送到家中。此人是個有來歷的,不可怠慢。」這也是他一生行好,竟得了一個孝順的兒子。范宗華自父亡之後,真是遵依父訓,侍奉不衰。平時即以老太太呼之,又叫媽媽。

  現今娘娘要告狀,故問:「你老人家有什麼事情,也要告狀呢?」娘娘道:「為我兒子不孝,故要告狀。」范宗華道:「你老人家可是悖晦了。這些年也沒見你老人家說有兒子,今兒虎拉巴的又告起兒子來了。」娘娘道:「我這兒子,非好官不能判斷。我常聽見人說,這包公老爺善於剖斷陰陽,是個清正官兒。偏偏他總不從此經過,故此耽延了這些年。如今他既來了,我若不趁此時伸訴,還要等侍何時呢?」

  范宗華聽罷,說:「既是如此,我領了你老人家去。到了那裡,我將竹杖兒一拉,你可就跪下。好歹別叫我受熱。」說著話,拉著竹杖,領到廟前。先進內回稟,然後將娘娘領進廟內。

  到了公座之下,范宗華將竹杖一拉,娘娘連理也不理。他又連拉了幾拉,娘娘反將竹杖往回裡一抽。范宗華好生的著急。

  只聽娘娘說道:「大人吩咐左右回避。我有話說。」包公聞聽,便叫左右暫且退出。座上方說道:「左右無人,有什麼冤枉,訴將上來。」娘娘不覺失聲道:「啊呀,包卿,苦煞哀家了!」

  只這一句,包公座上不勝驚訝。包興在旁,急冷冷打了個冷戰。

  登時,包公黑臉也黃了,包興嚇得也呆了,暗說:「我……我的媽呀!鬧出『哀家』來咧!我看這事怎麼好呢?」未識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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