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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秋試春闈雙得意(1)


  詩曰:
  人愛何境是神仙,服藥求師總不然。
  寒士得官如得道,貧儒登第似登天。
  玉堂金馬真迢島,禦酒宮花實妙丹。
  慢道山中多甲子,貴來一日勝千年。

  卻說蘇禦史同友白算計停當,就一面差人去起文書,又一面打點銀子,差人進京去納監。禦史人家,辦事甚是省力,不幾日,便都打點端正。又過了幾日,蘇禦史就對友白說道:「我這衙門中多事,你在此未免忙忙碌碌過了,如今既要求名,莫若早送你進京,尋一靜地,潛養潛養,庶幾有益。」

  蘇友白心下也要進京,訪吳翰林消息,連連應諾。便就擇日起程。府縣並各鄉宦聞知,都來送行作餞。李中書加意奉承。

  又忙亂了幾日,方拜別蘇禦史長行。此時是按院公子,帶了小喜,並幾個承差,裘馬當盛,一路上好不雄豪,與前窮秀才落落行藏,大不相同。不一日到了京中,尋個幽靜下處住了。一面去行進監之事,一面差人打聽吳翰林消息。不意吳翰林數日前,已點了湖廣正主考,出京去了。蘇友白惆悵不已,然沒法奈何,只想著盧夢梨之言,安心讀書,以為進取之計。

  時光易過,倏忽之間,早已秋試之期。友白隨眾應試,三場已畢,到了揭曉之日,友白高中了第五名經魁。報到山東,蘇禦史不勝歡喜,就寫書差人,就寄與蘇友白。叫他不必出京,可於西山中,尋一僻處住下,加意用工,等來春中了進士,一同討差回省祭祖。此時不必往來道路,枉費精神。蘇友白一中了,就思南還,一來迫于父命,二來吳翰林尚未回京,三來恐一舉人,動白公不得,只得在京中捱過殘冬。

  到了新年,轉眼已是春闈,友白照舊入場。真是人齊福齊,又高中了第十三名進士。及至殿試又是二甲第一名。選了館職。只因去秋順天鄉試,宰相陳循之子陳英,與及王文,有子王倫,俱不曾得中。二相公懷恨,因上一疏,劾奏主考劉儼王諫二人閱卷不公,請加重罪。虧了少保高穀,回奏景泰皇帝說道:「大臣子與寒士並進,已自不可,況又不安於命,構考官可乎?」

  景泰皇帝心下明白,遂不加罪主考,卻又撇二相公體面不過,因特旨欽賜陳英王倫二人為舉人,一同會試。主考劉儼,仍分房考。恰恰友白又是劉儼房中中的,況且中得又高,及殿試又是二甲第一名選了館職,二相公因恨劉儼,遂與吏部說了,竟將蘇友白改選浙江杭州府推官。蘇友白聞報,以為定有了衙門,便可出京,又以為浙江,必由金陵過,便可順路去與白公求親,到滿心歡喜,不以為怪。只候蘇禦史來京覆命,相會過便要起身。不期蘇禦史未來,恰恰吳翰林到先來覆命。友白訪知甚喜,忙寫一個鄉眷晚生的名帖去拜見。

  原來吳翰林在鄉會試錄,見蘇友白中了,甚是歡喜。及見是河南籍貫,便以為同名同姓,就丟開了。這日來拜見,名帖上用一鄉字,心下卻又驚又喜,就不回不在定,連忙出去接待。到得前廳,遠遠望見友白進來,恰原是當年梅花下,題詩風流少年。以為眼力不差,滿心歡喜,就笑欣欣將蘇友白迎上廳來。

  友白見了,深深打恭,以前輩禮拜見吳翰林。禮畢就坐。吳翰林問道:「去歲令兄下顧,小弟奉扳時,只知賢兄在鄉間藏修,要應南試,故未蒙降駕,不知何故,又改入北雍,而注河南籍貫。」

  友白驚訝道:「學生不幸,父母早背,隻身並無兄弟,去春自得罪台憲之後,即浪遊外郡。偶在齊魯遇家叔,家叔自念無嗣,又念晚生孤身,遂收育為子,故得僥倖北雍,河南者,從父籍也。」

  吳翰林道:「令叔莫非台中蘇方回兄麼?」

  蘇友白道:「正是。」

  吳翰林道:「原來如此,賢兄既無兄弟,則去歲來為賢兄,要小弟與白太玄作伐者,卻是何人?」

  蘇友白吃驚道:「晚生雖實有此念,卻未曾托人相求,不識還記得此人名字否?」

  吳翰林道:「只記得說是令兄,名字卻忘。」

  因問管家帖家人,家人稟道:「名字叫做蘇有德。」

  友白聽了,又吃一驚道:「原來是蘇有德。」

  因歎息道:「甚矣,人情之難測也。」

  吳翰林道:「卻是為何?」

  蘇友白道:「晚生去春留錦石村,為慕令甥女之才,欲求為蘋藻主,百計不能。後訪知惟老生之言是聽,故欲回頭相懸,不意行至半途,忽遇蘇有德再三留飲,詢問晚生行藏,晚生一時不慎,遂真情告之。彼餂知晚生之意,遂力言老先生之欽召進京,徒勞往返,因勸晚生便道進京,又贈晚生行李之費,彼時晚生深感其義氣,故竟渡江北行,不知其蓄假冒狡謀,而有誑于老先生也,此時不識老先生何以應之?」

  吳翰林道:「小弟一聞令兄之教,隨發書與舍親矣。」

  因笑道:「這件事如今看來,自是賢兄當面錯過,如今卻又千里求人。」

  蘇友白諤然道:「卻是為何?」

  吳翰林道:「前歲白太玄奉命使虜,慮有不測,遂以甥女見托。小弟在靈谷寺看梅,見賢兄詩才並豐儀之美,遂欲以甥女附喬,以完舍親之托,總一甥女也,不知昔何所見,而固執不從,今又何所聞,而諄諄如此,豈非當面錯過,而又千里求人?」

  蘇友白聽了,癡呆了半晌,連連謝罪道:「晚生自作之孽,應自受之,只是晚生日寢處於老先生恩私中,而竟不知,真下愚也。」

  吳翰林道:「亦非兄之過,總是好事多磨耳。」

  蘇友白道:「多磨尤可,恐蘇有德這奸人,借老先生尊翰大力,負之而去,則奈何?」

  吳翰林道:「這斷不能,白舍親最精細最慎重,豈容奸人假冒,設使舍親輕信,舍甥女何等慧心明眼,料無墮他術中之理,此兄亦徒作山鬼伎倆耳,兄萬萬放心,至於兄之事,都在小弟身上。」

  友白忙深深打一恭道:「全賴老先生終始玉成,晚生不敢忘德。」

  吃了三道茶,又敘了些寒溫,方才辭出。正是:

  柳藏鸚鵡方弄語,雪隱鷺鷥始見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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