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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如果您願意聽,太太,我這就告訴您他們是怎麼幹的,這全是我從別人那裡聽來的,因為,您明白,我可沒燒過腳!這種行為十分醜惡,但人窮急了就無法無天了。唔,他們七、八個人撞進一個被懷疑有些錢的農夫或地主家裡;升起火,半夜三更吃頓夜宵;吃罷飯,如果戶主不願交出他們要的數目,他們就把他的兩腳綁在掛鍋的鐵鉤上,等拿到錢才解開,就這樣。他們戴著面具來。在他們頻繁的征討中發生過慘事。總有一些固執的人,一些守財奴嘛!一個農夫,科什格呂老爹,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就讓人把腳燒了!唉!還為此送了命。布裡伏近郊達維德先生的妻子,僅僅因為看見丈夫的雙腳被捆起來就讓這些人給嚇死了。「把你的錢給他們吧!」臨死時她對他說。他不肯,她把藏錢的地方指給他們。燒腳黨在地方上稱霸五年;可是您腦瓜裡——對不起,太太——要記住,這些人當中可不止一個良家子弟,要逮住他們那是休想。」

  格拉斯蘭太太聽而不答,靜默了片刻。小尚皮永急於逗女主人開心,想講講他瞭解的情況。

  「應當把一切都告訴您,太太,法拉貝什賽跑和騎馬可是天下無雙。他一拳就打死一頭牛!能扛七百斤哪!論槍法,誰也比不上他。我小時候聽人講過法拉貝什的奇遇。有一天,他和三個同夥被人發覺了:他們打起來,好嘛!兩個受傷,第三個死了,糟糕!法拉貝什以為要給抓住了;呵!他跳上一名憲兵的馬,坐在馬屁股上,騎馬人的身後,用馬刺刺得馬揚蹄狂奔,他攔腰抱住憲兵飛馳而去;他把憲兵抱得那麼緊,跑了一段後就把他扔下來,一個人留在馬上,賺了一匹馬逃走了!他真膽大,到離利摩日十法裡遠的地方又把馬賣了。事後,他躲藏了三個月,變得無影無蹤。當局懸賞一百路易,獎給將他捉拿歸案的人。」

  「還有一次,」科洛拉說,「蒂勒省長為捉拿他答應賞的一百路易,他讓維澤村他的一個表兄吉裡埃克斯掙到了手。表兄告發了他,似乎要把他交出來。噢!他真把他交出來了。憲兵們高高興興地押他去蒂勒,但沒走多遠便不得不把他關在呂貝薩克監獄,他第一夜就從一個洞裡逃跑了。這個洞是他的一個同謀挖的,這人名叫加比洛,第十七步兵團的逃兵,在打算越獄的那一夜之前被遞解到蒂勒處決了。這些奇遇使法拉貝什出了名。您明白,這夥人是有同黨的!況且,大家喜歡這些燒腳黨徒。當然囉!這些傢伙個個揮金如土,和如今的那些人不一樣。您想想看,太太,有天晚上,法拉貝什不是被憲兵追趕嗎?您猜怎麼著!這次他又逃脫了,在一個農莊的水塘裡呆了二十四小時,用一根插在肥料堆上的麥稈呼吸空氣。這點小小的不快對他算不了什麼,他曾藏在麻雀也待不住的尖尖的樹梢頭過夜,眼看著尋找他的士兵在他下面走來走去。法拉貝什是未被法院抓獲的五、六個燒腳黨徒之一;不過他是本地人,和他們待在一起是迫不得已,而且說到底,他逃跑不過是為了躲避徵兵,所以婦女們站在他一邊,這就很不簡單了!」

  「這麼說,法拉貝什確實殺了好幾個人,」格拉斯蘭太太又道。

  「千真萬確,」科洛拉接著說,「據說一八一二年他還殺了郵車上的那名乘客;但是,郵件押送員和馬車夫,唯一可以認出他來的證人,在審判他時已經死了。」

  「殺人是為了搶劫,」格拉斯蘭太太說。

  「呵!他們拿走了一切;但是他們拿到的二萬五千法郎是政府的。」

  格拉斯蘭太太默默地走了一法裡路。太陽已經落山,灰色的平原在溶溶月光下宛若一片大海。尚皮永和科洛拉望了格拉斯蘭太太一會兒,為她的緘默忐忑不安;他們見她淚如雨下,在雙頰留下兩道發亮的淚痕,心裡不覺一震,她兩眼發紅,飽含的淚水一滴滴往下掉。

  「噢!太太,」科洛拉說,「您別可憐他!這小夥子有過好時光,有過漂亮的情婦;現在,雖然他受警察署的監督,但是神甫先生的尊重和友情保護著他;他痛改前非,在苦役監的表現堪稱楷模。人人知道他和我們中間最正派的人一樣正派;不過他很驕傲,不願招人討厭,他以自己的方式做好事,安安靜靜地生活。他在裸岩峰為您開出十阿爾邦苗圃,在森林中樹木可以成活的地方栽樹;然後,他為樹木修剪枝條,撿拾枯枝,紮成捆,供窮人取用。每個窮人都知道准有捆紮好的柴禾,所以誰也不自己砍,毀壞您的林木,而是來向他討,因此如果說今天他還在燒火,那可是為大家做好事!法拉貝什愛您的森林,象對待自己的產業一樣照管它。」

  「可他活著……孤單單的,」格拉斯蘭太太嚷道,又急急忙忙添上最後一個詞兒。

  「請原諒,太太,他照看一個快十五歲的男孩,」莫裡斯·尚皮永說。

  「那倒是,」科洛拉說,「居裡厄姑娘在法拉貝什自首前不久生下了這個孩子。」

  「是他的兒子?」格拉斯蘭太太說。

  「人人都這麼想。」

  「那他為什麼沒娶那姑娘?」

  「怎麼娶呢?他會給抓住的!可憐的居裡厄姑娘聽說他判了刑,就離開了本地。」

  「她漂亮嗎?」

  「噢!」莫裡斯道,「我母親認為她極象,喏……另一個也離開了本地的姑娘,德妮絲·塔士隆。」

  「她愛他嗎?」格拉斯蘭太太問。

  「唔,他是燒腳黨徒嘛!」科洛拉說,「女人就好獵奇。不過,什麼也比不上這兩人的愛情令鄉親們吃驚。卡特琳娜·居裡厄象聖母一樣貞潔,在她的村子維澤被視為品行端方的明珠,維澤是科雷茲省的一個大鎮,位於兩省的交界線上。她父母是鎮上佈雷劄克父子的佃戶。法拉貝什受審時,卡特琳娜·居裡厄十七歲。法拉貝什家是當地的一個世家,在蒙泰涅克地界內定居,經營村裡的農莊。法拉貝什的雙親已故;居裡厄的三個姐姐已經結婚,分別嫁到了奧比松、利摩日和聖萊奧納爾。」

  「您認為法拉貝什知道卡特琳娜在哪兒嗎?」格拉斯蘭太太問道。

  「如果他知道,他會違反放逐令,啊!他會去的……他一到這兒,就通過博內先生請求她的父母把他們照料的小居裡厄交給他;博內先生總算替他要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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